她浑身发抖,被云意姿给吓坏了,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整张脸蛋湿漉漉的,好一个梨花带雨。
云意姿竖起手指,“嘘”了一声:“你小点声。惊醒了管事,可就不好了。”
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
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聂青雪看着她的眼神就像看着什么可怕的怪物。
“时候已经不早了,”云意姿觉得有点不耐烦了,不过仍是温和地说着话,“你早些歇着吧。”
见她转身要灭掉灯烛,聂青雪拥紧身前的被子,犹豫再三,“云娘……”
弱弱地开了腔。
“我真的没有想害你,我,我只是太害怕了,”聂青雪啜泣着,睫毛上挂着泪珠,“我只是太想脱身了,没有想让你死的。云娘,你相信我好不好?从我没入周宫为奴,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就是你,我们一起来的洛邑,你又对我那么好……我又不是没有心肝的人,怎么会成心害你呢?”
云意姿脸色冰冷。
可是转过身的时候,她又满面的哀愁,看着聂青雪好像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不敢再相信你了,青雪。”
聂青雪默默地哽咽,忽然翻下了床,在一旁翻箱倒柜起来。
她把自己的衣服全都翻了出来,包括那件深蓝色的樱花披风,一股脑都抱到桌上,“我错了,我赔给你,我赔你,云娘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还有首饰盒里的东西也被她倒了出来,银簪银步摇,翡翠明月珰,包括一瓶玫瑰香露。
五花八门,云意姿掠了一眼,真舍得下血本呢。
“我没有生气。”
这是真话,彼此之间的友情虚假到了极点,一戳就会破,何必浪费情绪?
聂青雪会请求她的原谅,只是因为她还有利用的价值,暂时不能撕破脸皮罢了。
想到这云意姿自己也笑了,她又何尝不是抱着如此想法呢?
见她嘴角微松,看起来有心软的迹象,聂青雪攥紧了手,充满希冀地看着她,果然,云意姿将那些首饰,轻轻推了回去:
“我不要你的东西。”
聂青雪眼睛一亮:“那……云娘你肯原谅我么?”
云意姿看她一眼,点了点头,“但是以后,你可不能对我有所隐瞒了,也不能再骗我。好不好?”
聂青雪立刻“嗯嗯”应下了。
云意姿坐到她身边,微偏脑袋,慢吞吞地说:
“那,你还有没有其他什么,想对我说的?”
她抚过聂青雪的脸庞,指尖薄薄的茧触碰肌肤,很是温暖。
聂青雪的眼里有什么在闪烁,她咬了咬唇,自己确实有一个秘密,可这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机遇,怎能让与旁人知晓……
她看了一眼云意姿。
区别于周地美人的小家碧玉,云娘有着温婉修长的远山眉,搭配一双桃花眼,眼尾一点吊梢,若是再尖点细点,就会显得刻薄,可她的却刚刚好,若有若无的妖媚。
浅棕色瞳仁带着拒人千里的气息,笑起来却又亲和十足,反差不可谓不大。
而自从水土不服的病症好了以后,皮肤也恢复成原本的瓷白,在灯光的映照下尤其细腻,仿佛刷了一层白釉。
最重要的是,她有一种自己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气质,若即若离,若亲若疏,怎么也看不透彻……
这让聂青雪感到很不舒服,她知道这种长相是男人最难以抗拒的一种,从前游街的那些花魁,眉眼都是如此,就算不是也要浓妆成这样才好。
若是她告诉了云意姿天子会去鹿灵台,她定会要求同往,那自己肯定要被比下去了。
聂青雪一边不齿这种低.贱的容貌,一边又深深地忌惮着,只强忍了下来,对一直温和看着她的云意姿轻声道:
“我没有什么说的了。”
于是云意姿温柔一笑:
“那就睡吧,明日还有活呢。”
***
一踏进芳菲苑的佳人阁,就有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雁归正在剥葡萄,粗大的手指应付不来这种细活,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
云意姿飞快地扫了一眼内室。
周昙君懒懒地倚在贵妃榻上,一边摇扇子一边读诗,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她穿着一袭百花曳地红裙,长长的红纱垂到地面,双腿微微曲着,勾勒腰臀凹凸有致,云意姿看了一眼便低下视线。
周昙君不知为何“噗嗤”一笑,把那诗稿卷了卷,随意一搁:“云氏意姿?”
“是。”云意姿走近几步,垂下首来,行了个下对上的标准大礼,“拜见公主。”
周昙君瞧着她的发顶,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意姿,姿又同恣,恣意,则解为犹任意,姓云……意为像云一般无拘无束?倒是个好名字。”
云意姿在心底笑了一声,只道:
“谢公主谬赞。”
“怎么是谬赞呢?”
周昙君眯起眼睛,兴致盎然地问。
“公主说是好名字,可我不这么认为。人活在世上就会有所束缚,礼教、人伦等等……又如何做到恣意妄为、无拘无束呢?可见这三个字,只是一种痴妄罢了。”
“痴妄……”周昙喃喃念着,突然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将自己的名字,解为‘痴妄’。”
周昙君看起来心情很好,夕阳的光彩打在面上,照得珑鼻朱唇,精致艳丽。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这才对一直跪着的女子道,“抬起头来。”
云意姿正想着如何同周昙君提起鹿灵台之事,忽听得这么一声,便依令把脸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