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几日下来,封蔷看透温萦是个没脾气的凉白开,愈发放肆得厉害。 比如——本给她打好了地铺,她却非得往床上爬。 “你,别上来!”小小一段身板儿,叫温萦如临大敌。 “你你你,你给我关在这里,不让我走,连床也不让我睡,你这还有天理吗?”封蔷胡搅蛮缠道:“你忍心吗,对我这等幼弱孩童施虐!” “什么时候虐你了?床上脏……” 温萦很无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半大小女孩儿解释,这看似温暖的床榻实际上有多污秽,是她不得沾染。 还有他,他也一样。 一样那么污秽,一样不得沾染。 那日抱她回来时,她软软的,小小的,他还想……再抱抱呢。 “我看见了,干净着呢,地上有臭虫,地上冷,我要上去!让我上去!” 封蔷在同龄孩子中算矮,此时手脚并用,猴儿似的,只是力气却很大,眼看就要爬上了温萦的香榻。 叹气,温萦道:“你就偏要与我同床共枕?” “不瞒你说,我在家从来都和师兄们一起睡的,男人我睡多了,差不离你一个!” 她说罢,终于一个虎扑,砸进了温萦怀里。 说时迟,那时快,门就在此时被一脚踏开,进来两个人。 当封蔷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温萦卷进被褥,藏了起来。 她自知处境危险,消消停停地不敢吱声,只听温萦媚笑一声,道:“二位客官走错屋了,墨兰今日已……” “下流货色,谁是你的客官?”其中一人怒喝。 另一人随和些,对温萦说话的时候还是掩不住轻蔑。 “这位小倌儿,我们不是来嫖的,这个丫头,你见过没有?” 一张薄纸给抖得哗哗作响,看样子他们是拿了画像叫温萦辨识。 怎么来的这样快……他们封家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完了,完了完了。 她走时明明告诉封嗅自己是往北去的,实际上一圈绕回了南边来,竟没想到封家门徒这几年办事效率见长,没一心向北而去,却是不消三天就找到了这里。 封蔷心有余悸,只感谢温萦方才将她挽留下来,不然出去迎头撞上了来人,直接不费功夫地将她捉拿归案,何其尴尬,何其可笑? 一世英名,岂不毁于一旦! 不知是温萦在这两尊凶神面前慌了神,还是他佯装认真考虑,半晌才听他道:“这个……未曾。” “那你为何思虑良久,岂非扯谎?” “我吃这碗饭的,终日里见过太多男男女女,总要好好回想一下。只是……这位姑娘见着不大,我再怎样下流,又如何能把生意做到她头上去?” 这话在名门正派耳里听来,已经算是污言秽语,那人反手给了温萦一记耳光,“闭嘴,问你见没见过,你却还想着做生意,真是狗改不了……” “行了,何必跟一个……置气,见他的样子,也不像能包藏封小姐的材料。算了吧,在这里浪费时间,好是晦气。” “呵。”温萦轻笑一下,就好似被打的并不是他,“二位来此烟花之地,我是个风尘之人,本不该问我太正经的事情,我太下作,糜烂度日,想的也尽是那样的事,污了二位的耳,这厢致歉了。” “还风尘之人,你直接说娼……” “行了行了,你这又是何苦,平白寻这晦气!” 声音渐行渐远,最后终止于掩门的响动。 封蔷已经十分憋屈,一口气喘不出,她开始躁动起来。 “出来吧。” “呼——憋死,憋死我了。” 她看温萦,他却不看她, 总是笑眯眯的,语气温润柔和,目光含水,眼睛像弯月牙儿一样的温萦…… 他没有表情,或者如果麻木空洞也算一种表情的话。 脸上的红印鼓了起来,习武之人下手都重,封蔷记得自己上次给封虎掴了一掌,咝咝的疼,好几日褪不下去。 “对不起,都赖我。” 她挺挺身,努力地离他近点,无奈个子太矮,她只能半蹲在床上才能跟坐着的温萦一样高。 “温萦,你转过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 “啵~” “……” 凉丝丝软绵绵的唇瓣印在辣辣作痛的面颊上,只这一亲,愣是叫身经百战的温萦目光呆滞。 “舒服吗?” 她被封虎掴了一掌,小小的脸蛋儿肿着大半,母亲看了,先罚封虎跪上半日,再将她抱在怀里好一通亲着啃着,最后封蔷肿着老高的脸,却一点也不觉得疼,喜笑颜开。 那是不少年前的事情了,久远到封蔷快要记不住母亲的样子。 只是这幼时的一颗糖,她一辈子也甜在心里。 “不要对我这样,你晓得你在干什么?!” 她正喜滋滋地邀功,没成想却被温萦狠狠推开,怒气之下克制着什么更强烈更浓郁的情绪,封蔷看不出来。 “天哪,你这个人……”她惊得咂嘴,没想到竟然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下去,离我远点。” “我……” “下去!” 封蔷最后还是去睡地铺了,其实地上没有臭虫,也不冷。 可是她……真的就只是想和他做个伴而已啊。 此后的一连几日,封蔷没提要走,温萦也不说送她离开。 她每日与他共吃一份饭,她吃的多;她每日与他共用一盆洗澡水沐浴,她先洗。 温萦能不能吃饱,洗澡水凉不凉? 封蔷没有问。 他们根本不怎么对话。 这不大的房间内,床榻占了一半,还有一半供人落脚,只有小小的矮桌一张,封蔷每晚都藏在这里,听床上吱呀作响的“练功”声。 难道自己一辈子要这样了吗? 她有点害怕。 终于,她忍不住,想要出去透透气了。 这日,不知是来了什么贵客,温萦下去招呼客人,整座小楼都比平时热闹。 这是好时机啊,她推开门,打算先偷偷的溜下去,透透气,再考虑一下还要不要溜回来。 对啊,她溜走之后,完全可以不再回来,离开这里,去真真正正地闯一番江湖,待得归来的时候,便成了一代侠女。 只是不知道,温萦看她不见了会不会伤心欲绝? 肯定不会。 那会不会担心她出事,四处找找呢? 大概也不会…… 心中盘算琢磨了这么许多,只架不住出师不利,这厢封蔷刚迈腿开溜,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就迎面出现一个白衣男子。 她大惊,男子也大惊。 “封蔷!” “封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