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谢连衡立刻将目光盯向门口。
两扇门扉被缓缓推开,先是迈进了一只被褐色皮靴包裹的腿。
靴底刚踩过院中落雪,还未干透,走过时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
那日城门打马过去,谢连衡全没能看清。现在见到人,第一眼感觉就是瘦了。
原本就已经称得上劲瘦的身形,如今又减了一圈,包裹在一袭玄黑鹤氅中,有如青松般笔直挺秀。
皮肤还是白,眼睛还是亮,笑着还是爽朗。
止戈还未进门,就先笑道:“我在府里左等右等等不来你,索性自来看看,是何事将你绊住。”
话刚说完,鼻端便闻到屋中一股药味儿。
止戈顿时皱眉,迈步进门,转过玄关来,就看见躺在榻上的谢连衡。
谢连衡缩在蓝色绸被里,正定定地抬头望着她。
年轻俊秀的谢状元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如锻似锦,瞧着比止戈的养得还要好些。脸色略有苍白,带着点病容,却并不难看。比起他平日端方温润的模样,倒多了几分西子捧心般的憔悴之美。
止戈看了两眼,解下肩上大氅递随手给春喜,回身掩上门。又先走到屋中那火盆边略站一会儿,才朝谢连衡榻边走来,低声道:“怎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春喜回道:“就是昨日,前天在城门口吹了风……”
谢连衡打断道:“春喜。”
谢春喜:“啊?”
谢连衡说:“去泡茶来。”
刚说完,又咳了两声。
谢春喜忙过去想给他拿桌上冬篮里头温着的热水壶,一边道:“方顺,你去煮茶……”
谢连衡看着他:“我叫你去。”
谢春喜:“啊……?”
他提着水壶有些茫然地站在那儿,止戈便抬手将壶接过,笑道:“我来罢。”
谢春喜煮茶去了,方顺站那儿呆了呆,也小心地退了出去。屋中便只剩下了止戈与谢连衡二人。
止戈走至桌边给谢连衡倒了水,端着水碗子过来在榻边坐下,低头略作沉吟,抬眸:“我喂你?”
谢连衡:“……我自己来。”
他犹豫片刻,松开被子自己坐了起来。
屋中有一小阵子的安静,谢连衡垂眸喝水,而止戈静静望着他。
两人离得近极了,屋里又静,谢连衡甚至觉得自己隐隐感觉到了身侧传来的热度。
过了会儿,止戈道:“你那日去城门了?”
谢连衡捉着碗沿的手指一颤,片刻后应道:“嗯。”
又是沉默。
半晌,止戈轻轻叹了口气:“一年未见,幼珉可是同我生疏了。”
谢连衡呼吸一紧,倏地转头道:“不曾,我……”
他说不下去了。
谢连衡倚在榻上,止戈坐在榻边。他这一下子转过来,有那么一瞬,二人的呼吸都轻轻扑在了彼此的脸上。
谢连衡闻到她身上混合着淡淡凉意的气息,说不出来的味道。像雪天时推开窗,从外头吹进来的风。
她的眼睛在笑,望着自己是柔和的。那目光中又含着点极淡的疲惫,不明显,却叫谢连衡心头好似落雨般颤动。
等到他察觉到时,已惊觉眼中有水意,连忙别过脸去。
止戈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将被他无意识间用手指紧紧扣住的水碗取过,转身放在床头的案几上。
谢连衡听见她那一声叹息,忽然就觉得心里特别伤心,抑制不住的伤心。他平日情绪总隐忍不显,叫人瞧不出喜怒。可人非草木,水满必溢,总有爆发出来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