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书信卷起,又从腕上褪下一只錾花水胆紫玛瑙手串,一同交至画婉手中,轻声道:“你即刻找个法子,出了这猎场,寻个靠谱的商人,务必请他将家书传入南阜江远侯府。”
画婉见她这般,大惊,忙劝道:“这水胆紫玛瑙,乃小姐十三岁生辰之时潘王所赠,为世间难得之珍宝,连大邺皇宫都无一串,小姐怎可如此轻易交出?”
“无妨,”陆容予摇摇头,“我此番出行,未带多少银钱,身上只有这手串尚还宝贵些。自大邺西北至南阜,路途颠簸遥远,若不拿出足够的筹码,他人定不会费心相助。且我日日拘于皇宫高墙内,吃穿用度皆有人料理,要这些身外之物有何用?”
“小姐,这……”
“快去。”
画婉只得应下。
——
转眼已是在昶兰猎场的第九日。
今日有两项大活动,一为马射,二为烈祭仪式。
马射用以验收这前几日的练习成果,分为两类。
一类于士兵之间比试;二类,则于各王公贵族之间比试。
大邺的士兵们,由将军和统领举荐,参与马射,此为赢得皇帝赏识重用之良机。
各王公贵族,则自荐参赛。拔得头筹者,轻则奖赏,重则加官进爵;更有出类拔萃者,可获封王。
比赛的方式极为简单:马绕场地奔走十圈,人骑于马背之上,向圆心的箭靶射箭,精度高者胜。
大邺尚武,男子们皆以比武为乐,即使明知无法拔得头筹,众人依然踊跃而上。
一番比试结束,各王公贵族之间,成绩较好者,有缮国公之子张保成与赦靳候之子罗元广。
接下来,便是万众期待的皇子间的比试。
今日天高气爽、万里无云。此时正值正午,一轮圆日悬天,和煦温暖的日光照在比赛场地之上,人与马的影子都变得极短。
中心的箭靶正面朝西,邺谨帝就坐于西侧高台之上,俯视各人表现。
女眷们扎堆站在南侧议论,男子则在北侧观赛。
程淮安双手抱胸,扬着下巴,说道:“不消说,这次必然又是哥哥拔得头筹。”
“为何?”陆容予问。
“你有所不知,哥哥箭术实乃一绝。”
“他七岁时,便师承大邺顶级弓箭大师仲孙巡,成为仲孙大师关门弟子。十三岁出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彼时,整个大邺都无人能出其右。哥哥即使蒙眼闭目,也能以声辨位,击活物百发百中,更遑论如今睁着眼击死物。你且看着,一会儿自然知晓。”
陆容予讶异非常,缓缓点了点头。
在程淮启之前上场的诸位皇子,已可称得上剑术上佳,不知公主口中“整个大邺都无人能出其右”,是怎样的登峰造极之术。
“老七,你的伤可好些了?今日可还能上马?”邺谨帝笑问。
“儿臣已无大碍。”程淮启答。
众人闻言,皆心中大惊。
听闻几日前,七皇子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卧床难起,皇帝大怒,下令严查,绝不姑息凶手。
甚至,连女眷账内都同受累及,好一番抄检搜查,动静极大。
如今,还未到十日,这七皇子就说自己“已无大碍”,显然重伤之事不真。
但连皇帝都明目张胆地包庇,众人自然不敢多言。
程淮启薄唇微勾,一手扶着马背,动作利落地翻身而上,一气呵成,面色如常,看不出半点大病初愈的模样,将装病的名头坐得更实,张狂至极。
这番表现,惹得底下其他皇子之党羽登时气得咬牙切齿、面色涨红,一口气郁结于心内,却无处可发,只好打碎牙齿和血吞。
场地中央,少年着一身黑金兽纹织锦骑装,身姿挺括,目光凛凛,修长有力的双腿向内一夹,身下的乌骓便跑动起来。
乌骓乃驰名天下的名驹,四蹄皆白、通体乌黑、鬃毛发亮,最擅短时间内疾驰。
马绕着场地疾跑,所到之处皆卷起一阵劲风,吹得人发丝翻动。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马匹便已行过一圈。
没人看见马上之人是何时拉弓、箭是何时离弦,那乌尾箭便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笔直地插入箭靶正中的红心。
又过了没一会儿,第二支也已发出,那箭竟从尾端将第一支箭撕开,直从第一支箭体之内穿了过去,稳稳地钉进了同一个地方。
就好像,方才射出的第一箭是一根空心的竹管,那第二箭便顺着与第一回完全相同的路径,精准地挤进了竹管之内。
场内顿时沸腾,一片喝彩之声,连邺谨帝都连声鼓掌叫好。
程淮安神采飞扬地拉过身边目瞪口呆的人,模样十足骄傲,指着靶心道:“你瞧!”
陆容予愣愣地眨了眨眼。
忽然记起那天在林中,他也是以这样破竹之势,将直射向自己的箭羽劈成了两半。
在快马之上和情急之下都能射得如此精准,这青出于蓝的仲孙大师关门弟子,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