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过,杨柳依依;清晨的淮阳城在一片鸟鸣声中渐渐苏醒,秦阳河边的歌女唱着悠扬婉转的音调,偶尔有人随着和那么几句。随着秦阳河一直往上□□去,便是淮阳城最繁华的地界,大清早就已经能听到络绎不绝的叫卖声。 应遮。 衾卿抬头看看那个紧闭着大门的店面,“应遮”好奇怪的名字,牌匾摇摇欲坠,不知多久没有打扫过的招牌,甚至就连应遮的大门都看起来破败不堪,好似大风一过随时都能被刮走。 吱呀—— 店内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刚一进门就听到身后啪嗒一声,应遮的门已被关上。霎时间四周一片明亮,偌大的空间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她正要喊。 “姐姐昨夜说今晨有贵客来访,叫我们打扫干净店铺,免得叫贵客看了笑话。未执还不给贵客看茶。”调笑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却又遥远的好似隔了好几个世纪。 应遮内与其他茶馆一般无二,唯有那通上二楼的楼梯有些怪异,好像是连接着上天一样。如鸟鸣一样的声音刚说完,一个身着靛青色长衫的男子端着茶盏,缓缓行来,一双眸子锐利不已,只是那好看的俊彦上虽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意,却看的出那笑意从不直达眼底。 太假。 “姑娘,请喝茶。” “我要见她。”衾卿并不接,只看着通向二楼的楼梯。她知道引她来的人一定在上面。 呵呵 笑声浅浅的张扬跋扈,俞熹缓缓的踩着步子从楼梯间渐渐下来,一手摇着大红色的羽绒扇子,嘴角挂着嗜血的笑:“这么爽朗的女子可并不多见。” 入眼处。火红一片,火红的发,火红的眼,火红的衣,一切却又那么完美,精致的容颜,随意挽的发髻,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只在发上别了一个玉质的簪子,火红的发衬着青色的玉愈发显得那玉冰凉刺骨。俞熹颔首转身之间,衾卿看到她双耳上同样玉质的坠子,简单的样式,偏衬的她美艳动人。 她身后跟着一个身着身着橘色衣衫的女子,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盯着她看,蹦蹦跳跳的越过俞熹跑了下来,围着她转了一圈:“姐姐,是她。” “蕊儿,别吓着客人。” 俞熹宠溺一笑。 “任姑娘,我们应遮就是做别人不能做的事,对来的客人有求必应。同样我们的报酬也要客人心甘情愿的给,否则这事即是帮你做了,也能让你悔不当初。我能让他忘记仇恨,可是你却会因此而看不见他对你的深情,甚至就连以前的种种都会忘记。即使如此,你还愿意吗?” 几天前,这个女人如同鬼魅一样出现在她的房间告诉她,她能让怀梁忘记仇恨,一心只想和她在一起。她刚开始不信,可看着怀梁一日一日被仇恨所折磨,两人在一起也不开心,或许可以一试;直到踏入应遮,她便明白此事必能成。 就算她忘记以前的种种,她相信只要怀梁在她身边,她定能想的起来。 思及此,衾卿毫不犹豫的点头:“我愿意。” “三日后,再来。” 她必要她心甘情愿才行。 俞熹站在二楼的窗户看着外面热闹的街面,一身碧色衣衫的衾卿早已隐入人群,不见了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曙耀,很快,很快。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一定不会让你一直长眠下去的。 啊 俞熹紧握胸前的衣衫,脸色一阵苍白,霎时间额头的汗珠不停的往外冒,紧咬着唇,咬牙切齿说:“未执,回去告诉你主子,要是想让我好好活着,就别再烦我。还有,他再这样,你也给我滚——”最后一个滚字说的已经没了一点气势,一个闪身,已消失不见。 未执站在门外,听到里面没了声音皱眉叹了口气。 “她又去见他了。”靠在石头的男子,慵懒的撑着下颌,面前是水面镜像,里面是站在应遮的未执。三千银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嘴角带着苦涩的笑容,霜白色的袍子在青色的石头上面懒懒的散开着,一双银色的眸子满是灰败。 沉沉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每次这样她都会跑去他身边,就算那人跟个活死人一样,她也只愿意陪在他身边。对我这个活人却是唯恐避之不及。我竟争不过一个活死人,罢了罢了。”一挥手,水面镜像消失。 他目光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竹林,第一次见她就是在这偌大的竹林,如今他费尽心力特意移了天宫的竹子终于育活可她却再也没有看到。苦笑一声,应该是她不愿意再看了才对。 惟蕊双手环胸嗤笑一声:“要我说,蓬莱帝君就是活该。姐姐心里只有他的时候他不懂珍惜,硬生生的把她推给了殿下,现在好了,姐姐不喜欢他了,他又纠缠不休。真是——” “公主最爱的只有帝君。”未执说完转身就走。 惟蕊站在原地呆愣愣的看着那个满身怒火的三腿兽,一阵火大。 极北之地的海域 冰冻十丈,而曙耀就睡在千米之下的海域。俞熹坐在海贝边上,看着里面沉睡的男子,银色的发没有一点生气,伸手抚上他冰冷的容颜小声说:“曙耀,我有多久没来看你了。可是你都好久没有看到我了,两百年,还是三百年,太久了,我好像都不记得了呢。我是不是很啰嗦,每次来看你都会说这些重复的话;不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再有八颗心脏的血我就可以让你活过来了。是不是很开心,等你醒了,我们就住在小亭川,那里可是三不管地界,民风淳朴,到时候我们可以打鱼,坐在小亭川的涟漪湖边赏月游湖,还可以登上崤华山看日出,崤华山接连南海,你一定会喜欢的。” 顿了顿,好似想到什么懊恼的说:“我就怕父王把魔君的位子传给你,那样我只能陪着你住在魔宫,你肯定也不喜欢魔宫吧,黑暗又潮湿,又没有阳光。不如就让哥哥做魔君吧,这样我们就可以去小亭川,想去哪去哪。” 俞熹紧抓着胸前的衣衫,咬着唇笑笑:“曙耀,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的,你也不许离开我。不然我可不只挖了你的心脏这么简单,我一定让你魂飞魄散。” 三天后俞熹回到应遮,衾卿已经在等着她了。 见她神色憔悴,火红的发愈发衬的她面色发白,未执上前询问:“公主的身体不适合在深海之域长待,希望公主好好保重。” 俞熹看了他一眼,笑:“这话是你主子让你说的还是你自己想说的。” 未执一楞,尴尬低头:“我自己。” “未执,在我不知道你是他的人之前我待你不比惟蕊差,可你回报我的是什么,在我身上下子母蛊,我一出事他定然受得一半,而他念我时因着我的毒誓让我苦不堪言。我真不知道,你的主子竟这么舍得自己的身子。未执,我从不欠你的,我给过你机会让你离开的。他有今天都是他咎由自取。” “姑娘,请随我来。” 出得后门,才发现这后院竟是一处人间仙境,空气中弥漫着九里香的花香,地上落满了或白或黄的花瓣,穿过回廊就是凉亭,大红色的纱缦随风而动,再往前行几步就能看到一处温泉,缓缓冒着袅袅热气,这景致完全竟不像是在淮阳城内。 “脱了外衣躺在竹榻上。” 俞熹催动咒语,手中握着一根极长极细的空心银针,看着她的眼睛:“这一针下去,你可能永远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思念他,答应你的事在针刺下去的那一刻便会成功。如今,你已没有回头路可走。这世上的事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你想要他忘记仇恨,就要付出代价;这代价值不值得也只有你自己知道,因果轮回,后悔是来不及的。” 人总是太贪心,总想得到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不知以物易物,你得到了,便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你认为珍贵的方到死才明白,可那时,已来不及。 “你永远都无法再爱上他。除非你死,或他亡。” 衾卿醒过来的时候身处明月山庄,她目光呆呆的看了看四周,总觉得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人,还是很重要的事,她冥思苦想,却终是无果。 “卿儿,你醒了。”来人长身玉立,姿容艳艳。 明月誉连忙将秋棉扶起来,端过碗,欲要喂她喝粥,却见衾卿呆呆的看着他,问:“可是哪里不舒服。” 衾卿摇摇头:“誉哥哥,我怎么回来的。”他满眼的柔情让衾卿的心一怔,愈发觉得苦涩。 “是钟叔发现你倒在山庄门外。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记得吗?我本想问问你,你怎么莫名其妙的躺在外面,你当日执意不肯和我回来,如今怎的就你一人,是不是周怀梁欺负你了。” 她想了一会还是一点记忆都没有,甚至连自己为何要跟着那人都忘记:“誉哥哥,周怀梁,我为何要跟着他?” 明月誉一楞,随即答:“既然想不起来那便算了,他不过是伯父生前的一位故人。卿儿这次便好好待在山庄可好?” 衾卿笑笑:“好啊。有誉哥哥陪着在哪里都好。” 她明明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不过每次看到明月誉那双宠溺又深情的眼神她总是觉得无限的满足,甚至恨不得时时刻刻和他待在一起;可每每到了晚上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总是看到有个黑衣男子在质问她,为何要不辞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