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宛笑笑:“旁人艳羡不艳羡原不与我们相干,而今圣上高兴设下宴会,论理也该是立了功的将军们才是主角,我们只不过是凑趣去的,何必那么招摇?” “小姐一向淡然,旁人若能去这般场合,不知怎样想着出尽了风头才好呢。”落雪应道。 “只你是个喜欢热闹的,这么些年也不见点长进。我们小姐原就是万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的,何须凑那些趣,平白跌了份呢。” “小姐你瞧,落花什么时候竟也学成个口齿伶俐的了。”落雪瞧着落花,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你这小蹄子,还不赶紧收拾妥当了?要出去了。”落花拿帕子打了落雪一下,便扭身出了门。 “虽你跟了我这么些年,我也信你,可今日去宫中,毕竟又不同,你只跟着落花,什么话少说几句,什么事也只当看不见就好。”宁宛站在镜前,瞧着自己一身华服,叹了口气。 “是,奴婢明白。”落雪虽爱玩闹,可大事上不曾错过什么,宁宛这般交代,她自然是万分小心。 等一应收拾妥当,宁宛便带了落花落雪两个,出了清萱阁,一直往府门口而去,才出了院子就遇见她嫂嫂秦温宜,两人自是一道前去。 等到了府门前,四房的女眷们已经在那了,四夫人领着元宁媛正同王妃那边的一个管事婆子不知在说些什么。 宁宛瞧了元宁媛一眼,她便立时低下了头,仿佛十分害怕的样子。宁宛心里冷笑,面上却并未表现出什么,仍旧是和秦温宜说话。 她们才刚站定,便见另一边三夫人王氏穿着贵气,领着元宁如往这边过来。元宁如可谓光彩照人。难得有这么个抛头露脸的机会,元宁如又快到及笄的年岁,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宁宛也不欲与她说什么。她当年回府时,原以为府里几个姐妹能亲同手足,谁又能料想到后边发生的这些事情,如今姐妹几个都淡淡的,倒也安宁。 三夫人王氏和四夫人刘氏自然见面是要互相刺几句的,她俩不阴不阳地说了几句话,方见二夫人吴氏扶着王妃到了门口。 家下人等一应行礼,便由王妃先上了马车,后边这些自登了车,一道往皇宫而去。 庆功宴照例摆在毓修宫,此时已有笙歌渐起,或有到了的,正各自聚在一处说话,其间钗环叮当,竟如百花争奇斗艳,若有人能画下来,倒能勉强算上一幅“百美之图”了。 宁宛到时,但见席间众人,无不是喜笑颜开,穿着尽显富贵荣华。坐在最上首的建德皇后,自然是群芳之首,端庄华贵,恰到好处。 由恒亲王妃领着,王府诸位女眷先要向皇后娘娘行礼,这边行了礼,自然落座,只等着奉了圣上的命开宴。 等那边传了信开了宴,宁宛才知今日男宾女眷是各居两厢,只是后边尚有乐舞表演,却是大家要一道去临水的亭台回廊去瞧。倒是和年节的宴会有些相似。 只是她没想到,这开了宴之后,竟还安排了另一件事。 “今日这宴会,原是给他们那些立了功的人办的,将军们战场杀敌,原该受到这般荣耀,只是于我们而言,未免无聊一些。”建德皇后放下酒杯,笑着说道。 皇后娘娘的话,下边又有哪个敢反驳,自然是一一应着。 “本宫瞧着,那边恐怕还得一会,咱们光是在这吃酒说话,自然无趣,不妨行些令,又或是有什么别的趣事,岂不好?” 她这么一问,下边坐着的诸位王妃、夫人及小姐们,便各有各的想法了。众人当先肯定忖度皇后这是何意,便又接连想到,是不是圣上的意思。 及有想得深的,甚至猜测是不是这历史上惯有的“卸磨杀驴”要来了,便偷偷看向了英武侯夫人和征朔将军夫人。 建德皇后说完这话,却是看向了德妃,德妃会意,便笑着道:“娘娘说得是,臣妾原也想过,到底不如娘娘周到。” “你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臣妾想着,今日咱们朔京城各府,无论夫人小姐都到了此处,若说要有什么大家都喜欢的……莫过于我们击鼓传花,便是传到的,可表演个才艺,又或作了诗来,岂不甚雅?” “我们朔京城一向是钟灵毓秀之地,历年都出过不少才女,远的不说,便说本朝,就有先皇贵妃那样天仙般的人物,只是红颜薄命……” 建德皇后说到这话,宁宛心里咯噔一声。就她所知,先皇贵妃之死就有诸多古怪,莫说圣上对宁王叔叔的态度,更是难以捉摸,皇后此时谈起这个可以算宫中秘闻的事,究竟是想敲打谁呢? 她看向宁王妃杨舒怡,但见她面色无波,仍旧是好好坐着;又看向楚落音,先皇贵妃楚忆鸾是她祖姑母,果然她已蹙了眉,她母亲孟氏脸色也不甚好看,太傅夫人身体有恙不曾过来,不知她听到这话又是什么感觉。 宁宛最后看向薛凝嫣,那时她俩一道看着那道破旧的宫门,薛凝嫣还曾说过,先皇贵妃是她外祖姑母,她想要查清当年的真相呢。薛凝嫣也正看向她,朝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而上首的建德皇后,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地伤感之后,却道:“本宫瞧着,德妃这主意甚为不错,在座的姑娘哪个不是万里挑一?这会也是我们玩闹,这里又没有外人,确是不错。” 建德皇后都这么说了,便是在座有觉得不妥的,也不敢再出声。一时便有侍奉的丫鬟下去准备,正好这里围了一圈,便是各个小桌之间距离亦不远,若说要击鼓传花,倒也行得通。 “便从本宫这里,依照次序传下去,若有得了花的,便饮一口酒,再或弹琴或作诗,只取个热闹之意。”见人拿进了一个绑着穗子的绣球来,建德皇后便同在座的诸位说道。 众人自是到道好,心里则猜测这第一个要停在哪个那里。 虽说击鼓传花原本是取个意外,只是这在宫里,却是断不可能的,花停在哪个手里,便是上边人的意思,不过是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宁宛看向那击鼓的丫头,而今她已转过身去,不过如果她记得不错,那丫头当是皇后的人。 皇后娘娘弄了这么大一出,究竟是为了谁呢? 宁宛暗自打量如今在这屋里的夫人小姐们,只她暂时还没个头绪,只看这第一处停的是谁才知。 鼓声渐起,那绣球也跟着从建德皇后的手中抛了出来,却不料这鼓声停得甚快,还不到宁宛这,声音就戛然而止,众人看去,竟是停在了齐王妃陆曼悠的手里。 这是个什么理?停在齐王妃那,又是为了什么? 宁宛不解,只她来不及细想,就见齐王妃缓缓起身,先饮一口,才笑着同皇后道:“母后可真是折煞儿臣了,儿臣哪会什么才艺啊。” “你可是头一个,可不依你耍了赖去。”建德皇后也笑着回道。 “大嫂当年才名颇盛,如今却说没什么才艺,可知是哄我们,该罚一杯。”如意公主元清月端了一杯酒,端到了陆曼悠面前。 “妹妹可不是拿我取笑呢,我如今喝了,可免了我的罚罢。”陆曼悠接了过来,却是一饮而尽。 “喝了也不能免了,没道理从你这就乱了规矩。”建德皇后又道 陆曼悠又推让一阵,见无法,这才只好道:“母后既如此严厉,那儿臣少不得要献丑了。只混作一首绝句来,万望各位夫人、姐姐妹妹们莫要嘲笑才是。” 众人当然都道些夸奖的话,这才安静下来看着陆曼悠。 但见她沉思片刻,便道:“朔漠雪皑皑,隔岸柳茵茵。待得曲尽时,一箭平敌心。” “齐王妃真是作得好诗,到底是谦虚了。”下边已有夫人如此称赞道。 “你们无需混夸她,她这不过是想混过惩罚去,岂知这诗非要往那北疆一胜上靠,反倒不伦不类的。”建德皇后笑着嗔道。 齐王妃却不依:“母后这是故意刁难儿臣。我只写咱们大周国力强盛,这厢还是歌舞升平,那厢却又取得了胜利,岂不是这四海之内,皆没有人能做我们对手?” 齐王妃不解释还好,她这一解释,宁宛却不自觉地蹙起眉来。她亲到燕云,眼见着大周的众将士是在何等条件下,多么不易地才取得了胜利,如今教人说来,却成了件容易的事情一样。 这两年来损耗多少钱财,又有多少人埋骨他乡,分明是极为耗人,又令天下百姓受苦的事,怎么能成为国力强盛的炫耀呢? 齐王妃这首诗,虽造诣谈不上多深,可宁宛总觉得,其中另有深意。且不说这安排好的传花,为什么偏偏传到了齐王妃手里,便是宁宛知道的,齐王妃善歌舞,又为何偏偏选了自己不那么会的诗词呢? 这时候,建德皇后却又突然发了话:“本宫瞧着,这样并不好,若是人人都像她似的混说几句糊弄了过去,岂不没了意思?本宫觉得,这下一个人,还需上一个人给她指定一样,这般才有趣些。” “娘娘说得有礼,是臣妾思虑不周。”德妃立马接话,下面的人自然不敢再反驳,只好都一一的应了。 故而鼓声再起,时急时缓。宁宛却还想着方才的事。 只是那花可不等人,她还想着这诗里还有什么意思,便见一个绣球扔进了她怀里。紧跟着,那鼓声就突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