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儿宛儿,往这边来。”凝嫣拉着宁宛悄悄藏进了湖边一棵大柳树后,隐在暗处,朝不远处的宫殿看着。一个看起来像宫婢的人提着个食盒鬼鬼祟祟地到了宫殿门前,四下里看了看,大概是看着周围的人都在欣赏夜景,聚在一起聊天,没有人注意她,便轻轻推了下那紧闭着的宫门。那宫门开了一点,那个婢女便一个闪身进到了里边,复又将大门关了起来。 “这宫殿竟没有落锁……”薛凝嫣小声道,“不是说自皇贵妃去逝了后就没人住了吗?这会子又送什么食盒进去……”薛凝嫣心下疑惑,便轻轻迈着步子想往那宫里去看看。宁宛在后边拉了她一下:“凝嫣表姐,我们这样过去会不会不妥……”初到京城,宁宛连京中的贵族都不认识几个,这样贸然进入皇室的宫殿,还是一个有些尴尬的宫殿,似乎确实不妥。 “你看那个婢女鬼鬼祟祟,显然这里藏着什么事。虽说宫里的事情我们管不得,可是……”薛凝嫣也有些犹豫,宫中阴私之事甚多,她在京城这么多年,自是比宁宛了解,不过,前皇贵妃的母家是她的外祖家,如今这事情发生在她从前的宫殿里,不免让凝嫣心里有些担忧。 “我们就过那里去看看,碰到人就说是走迷了路,不小心撞进了宫殿。”略作犹豫后,薛凝嫣说道,今日这事着实有点蹊跷,宁宛大约不觉得,可是她却有自己的计较。据说当年皇贵妃去逝本来就疑点多多,而圣上的态度又不明不白,她虽还是个小女孩,可心智却也不是那等不成熟之辈,今日既然给她撞见了,自然要探一探,万一真的同外祖家里有关系,也好早早地告诉了母亲。 说罢凝嫣便拉着宁宛往宫殿那边走去,不料还没到宫门口,便有一个才留了头,不比她们大多少的小丫鬟过来道:“是定国公薛家的孙小姐薛小姐吗?定国公世子夫人差了奴婢来唤小姐过那边去见见几府里的夫人小姐们,等会再玩。” 薛凝嫣皱了皱眉头道:“我知道了,这就过去。”转过身对着宁宛小声道:“我过一会就回来,你在这等我一会子,看着有没有人出来。这宫殿在宫里也有些敏感,小心着不要叫人瞅见。”说罢,便跟着刚那个小丫头往刚才女眷们聊天的亭子中去了。 宁宛四下看了看,此处离夫人小姐们聚集的亭子也不远,可以瞅见那边灯火通明,大约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既然凝嫣让她在这盯着点,她少不得找了个门口立着的石头雕像,躲在了阴影里。 站了估摸一小会,凝嫣还没有回来,宫里面也不见有人出来。宁宛心里有点紧张,毕竟躲在这有些荒芜的宫门口,四下里也不见什么人,只有远远的听见那边热闹的声音,冬日里风呼呼吹过,宁宛打了个颤,想着要不要先寻了凝嫣再来。正想要往那边亭子走去,忽然道上远远来了一队人马,打着好几个灯笼,将一条道路照得分外亮堂,宁宛躲在石头后悄悄看去,竟是一个轿子抬了个男人。这后园子都是女眷,怎么会混进个男人!虽说宁宛此时还不足七岁,男女大防也不很严格,可是在宫里叫这不知道什么人看见她躲在这,也多有不妥,想着他们也就是从这里经过,应该不会多做停留,宁宛便趁着他们还未行过来,一个侧身,溜进了那座荒芜的宫殿里。 果然,这座宫殿看去久未有人居住,零零星星点了几盏不甚明亮的灯,宁宛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那行人的脚步声,只盼着他们赶紧过去。脚步声越来越近,宁宛越来越紧张,手里津了汗,寒冬腊月里却觉得里面的小衣要湿透了。 忽然脚步声停了,元宁宛觉得自己心快要跳出来了,外面的人似乎在说话,可隔着厚厚的大门,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最后只听得有下人回了句王爷说得是,便传来了清脆地金属碰撞的声音。 落锁了! 这声音元宁宛认得,家里晚上落锁也是这样声音,只不过这锁大约陈年不用,声音有些发沉。元宁宛一下就慌了,又怕叫人发现,又不知道如何出去。听得外面脚步声远了,才轻轻推了推大门,果然,已经锁了。 元宁宛心里着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刚进来的那个女婢并没见出去,说不好还在这宫殿里,若是被人瞧见,便有些说不清楚了。心里又急又害怕,不由得便红了眼睛快要哭出来。宁宛强忍了泪水,朝着宫殿里走去,盼着能找到个侧门什么的出去。 才走到正面第一间上房,正想绕过去,便听见房里竟然传来了一阵声音! 元宁宛一个激灵,赶紧跑到侧面窗下躲了起来。只听得里面似乎有女子呻/吟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声轻呼,那女子似乎力气不济,细着声音说着:“好人……你轻点……”元宁宛听得一脸迷惑,不知房里的人在做些什么,又不敢闯进去让里面的人领着她出去,便想悄悄地走过后面看看,不想一扭头,正见着后面的矮墙上,竟立着一杆梯子。 按着方位看去,墙外当是那个大湖,只要出去了,编个谎说自己走迷了便是,这么想着,宁宛便轻手轻脚地想顺着那个梯子爬上去。无奈她穿着裙子,着实不便,又怕惊动屋子里的人,爬了好一阵,终于从墙上探出头来。果然,外面就是那个大湖,墙下似乎是草地,旁边挨着一条小路,此时并没有什么人,宁宛有心想跳下去,又觉得这墙有些高,心里害怕,便骑在墙上犹豫。正想着怎么下去,便听得那房子门开的声音。 元宁宛心里一惊,来不及思考,便翻身跳了下去。 沉闷的一声过后,没有预想的疼痛,元宁宛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她似乎,“砸”到了人? 被砸的是个少年,看去年纪也没有很大,借着零星的灯火可以隐约看见他蹙着的眉头。元宁宛脑袋枕在他的肩上,手抓着他的衣服,以一种极狼狈的姿势压着下面的少年。 看着这个小女孩愣愣的模样,感受着身上的重量和温度,少年终于低声说了一句:“你再不起来,我要被压死了。” 元宁宛好像也反应过来了,撑着地迅速爬起来,拍了拍皱皱的裙子,想着该怎么同母妃解释。那个少年也站了起来,没比元宁宛高多少,小身板倒是看起来很结实。大约刚刚是想接住她的,没想到年纪太小,力气不够,两人都摔在了地上。 “谢谢你……我得去找我母妃了……”元宁宛小声道,正想转头逃跑,便听得那个少年声音传来。 “等一下。” 元宁宛有些害怕,她从墙上翻出来本来就没法解释,如果这个少年是宫里的人,告诉了她爷爷,或者,告诉了圣上,她会不会死啊? “还有……什么事吗?”小女孩低着头,俨然一副委屈的样子。 那少年轻轻上前一步,笨拙地将她头上的珠花扶正了些,“看你的衣服,像是哪家的小姐。皇宫不是可以乱来的地方,今日你是自己摔倒的,也没遇见我。”他轻轻地说完,盯着她看了会,“明白吗?”他不是这么有耐心的人,却出奇地向这个小女孩解释了起来。虽然她看起来是未过男女大防的年纪,不过如果这个小妹妹在长辈面前多说了什么,终归是件麻烦的事,还是不要麻烦的好。 “我……我明白的。”元宁宛虽年幼,大抵也晓得一些事情,皇宫里遇到的人,不是皇族,就是哪家显贵,看似简单,其实却要处处小心。何况她今日到此处的原因,本就解释不清。 看那少年没什么话再说了,她再道了句谢谢,便很快跑走了。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就是这么奇妙,明明想着日后最好不要再有什么交集,却偏偏想要问下她姓名,少年立在原地,看着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这才转头看了眼方才她掉下来的高高宫墙,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宁宛!你去哪了?可吓死我了。”从这宫殿后面转过来,行到方才那棵梅树下,薛凝嫣便看到了她,急急地跑了过来。 “我……我没事,刚刚有人过了这宫殿门口,我心急,就躲了起来。”元宁宛低着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薛凝嫣见状,便将后头跟着的灵沫遣回去同落花说她们主子找到了,这才拉着宁宛到湖边的石凳子上坐下。 “现在没人了,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 宁宛想了想,便将她躲进宫殿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后来又翻墙出来的事情说了,只略过了那个少年的事。她虽信任薛凝嫣,可既然那个男孩子特意说了,那还是只有他俩知道吧。 薛凝嫣盯着湖面,好像在出神。 “凝嫣表姐……”宁宛拉拉她的袖子。 “宛儿妹妹,你别怕,今日这事,先不要说出去,也不要同姑姑讲,就我们两个知道,好吗?” 元宁宛点点头。 “我们回去就说你是不小心走迷了又摔了跤。这宫里个个都是人精,谁问你你也别说出去。”薛凝嫣又郑重叮嘱道,这才牵着宁宛,回了宴席上。 薛梓沁见自己女儿裙子有些脏,头发也微微散开,便着急地问怎么回事,宁宛只说自己不小心走迷了路,摔了一跤,并无大碍。薛梓沁心疼女儿,便数落了几句跟着的丫鬟,恒亲王妃听了,很是嫌弃地瞪了她一眼,倒是皇后娘娘坐在上首道:“小女孩第一次到宫里,迷路了也正常,梓沁也别怪她了,横竖没什么事情。” 薛梓沁领着女儿道了谢,这才归了坐,妇人们有说有笑,又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