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里,祖孙三代面和心不和,倒也没有撕破脸皮,各房之间保持着该有的和睦。 倒是大房的江四少看到四房的江谨言,想起以前学堂里的旧事,江谨言只比他大一岁,却是早早地从族学结业了。不少老先生对他交口称赞,现在还在夸他以前多么聪慧。 他想起下学回来的路上,遇到的传闻,小眼睛一转,装作傻傻地问道:“三哥,听说你今天遇到三皇子了,还把他吓走了,你真厉害。” 他眼里带着崇拜,脸上带着傻乎乎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是又响又亮。 江老夫人眼睛锋利起来,眼神像刀子一样,“谨言,你是不是又惹事了?” 这个三孙子人聪明,和老四一样,就是不务正业,到处惹祸,清流、勋贵、世家,都被他招惹了一遍,难道他现在胆大包天去招惹陛下的皇子? 一直当隐形人的江谨言被点名了,看了眼江四,他对着老太太拱拱手,说道:“祖母,您想哪里去了,我可没有惹事,就是陪着三皇子玩了一会儿。” 这话,江老夫人是不信的,果然,江四站了起来,添油加醋地将听到的话说了一遍,但是他说得很有技巧,句句都是夸江谨言的。 就知道这个孙子不靠谱,江老夫人脸色沉了下去,呵斥道:“江谨言,你不务正业,到处惹事就算了,竟然还去招惹皇子,得罪皇家,拖累我们侯府。” 很好,江老夫人一句话,就将这件事上升到侯府存亡的高度。 她看着淡然的江四爷,又看向满不在意江四太太,“文礼,你们夫妇怎么想的?” 江四太太摆弄着指甲,眉眼一挑,带着几分厉色与艳丽,“娘,谨言在外面惹祸多少次了,您也不是第一次才知道,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伤身啊。” 江老夫人更加生气了,声音有些大,“文礼,你呢?怎么想的?” 江文礼江四爷这人,从不在别的人面前不给孩子面子,淡淡地说道:“谨言哪次将祸事带回家连累大家了?所以,娘,您就别操心了。” 虽然今天他连累了珍珍的名声,但是他会回到四房,亲自教训,轮不到其他人。 “你们……真是慈母多败儿”江老夫人指着江谨言说道,脸上的表情俨然是个慈爱的祖母。 她转而脸色一肃,“兰嬷嬷,请家法。” 这架势摆开了,其他人脸色一肃,老太太这是来真的了?以前,江谨言惹了事,老太太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怎么了? 江月真站了起来,娇声说道:“祖母,您最疼三哥了,岂会真的惩罚三哥?” 江老夫人脸色好看了些,兰嬷嬷停下了脚步,观望着。 江月真走到老夫人身边,依在她身旁,又道:“而且您不是常说哥哥最像姑姑,您舍得动家法?” 她特意在“姑姑”二字这里加重了读音,其他人不懂其中含义,江老夫人却是脸皮一抽,闪过一丝心虚,她失算了,这丫头竟然拿莹儿的秘密威胁她。 她忘记了,这个丫头可是知道莹儿的秘密,就算她承诺过不说,却也是在她家人不被她拿捏的时候。 江老夫人望过去的时候,江月真艳丽的脸庞笑意盈盈,看不出任何破绽,好像随意说的。 兰嬷嬷心中一抖,这个九姑娘真不是善茬,老夫人给孙少爷选她,会不会失算了?她看向江老夫人,江老夫人笑了起来,亲昵地搂着江月真,说道:“你一提起莹儿,我真的舍不得惩罚谨言这个孩子,罢了,罢了。” 不知真相的其他人一脸懵逼,这就算了?江老夫人向来注重威严,这次雷声大,雨点小,不正常。 至于,江谨言长得像出嫁的江文莹,那纯粹是骗鬼,江谨言像四太太舒秀儿居多,江文莹像去世的老侯爷,就算江谨言长得像四爷,那也是像他去世亲祖母。 只有十娘江若云若无其事地喝茶,她这个九姐总是有能耐制住老夫人,又不至于让老夫人狗急跳墙。 江老夫人忍耐着不耐烦,陪着说笑了几句,捏了捏眉心,“好了,我累了,都散了吧。” 四房的人识趣地站了起来,纷纷告退。 兰嬷嬷看着疲惫的江老夫人,问道:“老夫人,您是怎么打算的?” 江老夫人说道:“本想假装惩罚江谨言,让江月真求情,好卖她一个人情,让林儿和她好相处些,谁知道失算了。” 回廊里,江若云看到江月真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呼唤道:“九姐,等等我。” 羞怯的少女提着裙摆,疾步走来,江月真停了下来,“十妹,你身体好了?” “嗯,高烧退了,我又吃了几服药,卧床休息了半个月,风寒就好了。” 江若云娇娇弱弱地说着,她上个月受了风寒,让她得以重生,怕被其他人察觉出来,特意装病半个月,回忆当年的一言一行,再根据丫鬟的反应,一点点装回曾经的自己。 “大病初愈还是要注意保暖,平日里还带着丝丝寒意,多穿一点。”江月真看着眼前的少女羞涩的低着头,肌肤如玉,一阵风吹来,轻轻哆嗦了下,她下意识地替她挡了一下。 江若云腼腆地点点头,道:“有劳九姐挂念了,若云有愧。” “都是自家姐妹,这么客气做什么?”江月真去拉着江若云的手,竟然发现她的手一抖,她的十妹紧张什么?以前也没见她抖过呀,半个月不见还生分不成? 江若云那一瞬的紧张是身体本能,她的九姐太聪明了,为了不被她发现,她只能低眉垂眼,所以被触碰时,还以为九姐发现了什么,幸亏她及时稳住了。 “九姐,你要回揽月院吗?” 江若云牵着江月真的手,细声细语地问道,深怕惊动了谁一般。 江月真点点头,说道:“十妹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 “好啊,不过,还是改天,我还要回去喝药。” 江月真微笑道:“好,那等你什么有时间过来,我都欢迎你。” 半路上,江若云就带着丫鬟和江月真分道扬镳了。 刚刚踏进揽月院,柳莺为江月真倒了一杯茶,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姑娘,您有没有发现三房的十姑娘好像变了?” “若云变了?从害羞腼腆变得成熟稳重,还会向着你家姑娘我说甜话了?” 江月真把玩着手中的青花瓷杯,似笑非笑地说着,她又不是没发现江若云的变化,天天见面的人,突然气质变了,还对着家里的景观,时而熟悉,时而陌生,目光复杂,她自然有所感触。 柳莺这才知道姑娘也发现了,她蹙了下眉头,疑惑了,问道:“姑娘,你说十姑娘以前是不是都是装的?然后,最近不想装了,她才慢慢现出原形。” “不对,最近府上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她这么改变也没有契机呀。” 每一步算计都是有理由的,为名还是为利,至少有一样,柳莺自己否决了之前的猜想。 江月真看到柳莺这么纠结,随口说道:“也许人家就是重病一场,鬼门关里走一遭,想多了,也就通透了。” “生病还能把人病得口齿伶俐起来?我只听说过,病傻的,没听说过病聪明的。” 在柳莺的眼里,江若云温柔娇怯,却不善言辞,遇到人就会脸红,这次竟然口齿伶俐地和江月真说话,有问有答,不需要丫鬟代答,着实令她惊讶。 江月真回忆着今天遇到江若云的场景,还有哪些对话,一字一句地斟酌着,不禁大胆地猜测着,难道…… 门外再一次传来丫鬟的声音,“姑娘,四爷和四太太让您过去一趟。” 四房的主院离揽月院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珍珍,救命啊。” 一进门,就听到亲哥哥的呼唤声,江月真看到亲爹拿着竹条,正一下又一下地打着江谨言的手板心,两只手心红通通的,看起来分外凄惨。 江四爷江文礼是个女控,听到女儿来了,扔掉细细的竹条,怒道:“你还有脸求你妹妹,你看你给她带来多大的麻烦。”幸亏老太太没听到谣言,否则,珍珍就要受罚了。 江谨言不解,“我不就是请妹妹去救场,没做别的呀,而且三皇子也没说报复的话。” “那谣言是怎么回事?”江文礼将在酒楼听到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江谨言当场就笑了,就是当事人江月真也不禁莞尔,大宁的百姓到贵族也挺八卦的,这谣言都可以编成一本话本了,就叫《江氏九娘与教书先生二三事》。 “那个男人就是妹妹随手一指的一个路人,就是妹妹为了反驳三皇子而已,那些宾客添油加醋地讲,就变成这样了,我能怎么办?”江谨言表示很心塞,亲爹最疼爱妹妹,什么错都是他的,他是亲生的吗?其实他是捡来的吧。 江月真辩白,“爹,这事真的不关哥哥的事,我们走的时候,就没这谣言。” 也许真的是冤枉儿子了,但是一看到江谨言一副痞子样,江四爷江文礼火气又上来了,“没有他招惹皇子,你能被别人这么编排。江谨言,接下来一个月,不准出门,你就在家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