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田间地头新盖的泥瓦房里,苏锦仰面躺在床上,几下便将喂进去的药都呛了出来。
像是有人在她脑袋里塞着一百响炮仗,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如道道惊雷,把苏锦雷得外焦里嫩。
她穿越了。
明明上一秒才结束漫长的加班,路上还想着回去点个宵夜犒劳自己,结果下一秒就被一辆闯红灯的货车撞来了异次元,赶时髦玩了把穿越。
接受记忆的过程并不好受,眼见着床上的人神色愈发痛苦,额头上也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子。
一旁照料的小姑娘几时见过这场面,登时吓得魂都丢了,她慌忙放下药碗,跌跌撞撞跑出了院子:
“王大娘!我嫂子又不好了!”
她嗓门嘹亮,足足能穿过大半个村子。
老远听见这话,正在田里扯草的王大娘先是暗道一声“坏了”,她匆忙放下手中的活,拎起一双沾满了烂泥的脚便往田埂上跑。
一旁的婆子见了不禁嗤笑:“就她瞎好心,我看那小寡妇是活不长了。”
“可不是吗,听闻沈家连请大夫的钱都不肯出咧。”
“造孽哦,年纪轻轻成了寡妇,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已经走远的王大娘却顾不上她们在说什么,一溜烟便进了那间泥瓦房。
而二人进门之前,方才还像是咋发癔症的苏锦已经睁开眼坐起了身。
宁姐儿率先上前关切道:“嫂子你没事吧?”
“没事。”苏锦摇了摇头,将眼前的女孩儿和原主记忆里的小姑子对上了号。
见她没事,王大娘悬着的心也落了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吓坏老婆子我了。”
苏锦认出眼前这位热心肠的大娘,颇有些费劲地扯了扯嘴角:“我已无大碍,方才许是魇住了,才吓着宁姐儿了。”
话虽这么说,可王大娘还是有些不放心,她伸手探了探苏锦的额头,见的确是不烧了,语气才松快道:“还是请大夫来瞧瞧吧,也放心些。”
她说完又叹了口气:“你可莫要再有事了,宁姐儿都急坏了。”
苏锦点头:“是,我省得了。”
其实在两人进门前,她才勉强消化了一部分这具身体的记忆。
她现在所处的朝代是大昱朝,地界属于云洲行省。不论是朝代还是地名都不在苏锦的知识范围内,两眼一抹黑,能依靠的只有原主的记忆。
云洲自古富庶,环境优越,旱不到涝不着的,实打实是块宝地,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虽也要日夜劳作,但吃穿不愁,遇上丰年还能攒下不少银钱。
山美水也美,桃花鳜鱼肥,但原身的日子过得却并不如意。
这苦命的姑娘也叫苏锦,芳年十六,是个寡妇。
苏母早亡,正值壮年父亲取了一房续弦,俗话说有后娘就有后爹,原身在家伏低做小关了,凡事都得紧着爹娘和两个弟弟为先。
前些时候苏父想要送儿子去县城的学堂念书,奈何家里的银钱不足,夫妻俩正为此苦恼不已。而就在此时,苏锦的后母李氏听闻隔壁村的沈家要给三儿子沈如风说亲,聘礼足足有二十两!
沈家祖上是出过秀才的,在十里八乡都声名远扬,家底也比一般人家厚实,可这二十两未免也太多了些,其中怕是有什么蹊跷。
故而李氏留意打听了一番,原是那沈家三郎应征了兵役,过些日子便要离家,沈家想趁早把亲事定下来,最好能留下个一男半女,毕竟刀枪无眼,战场上的事谁也说不准。
如此一来,二十两的聘礼虽让人眼红,但鲜少有人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守活寡,可李氏不同,她是后娘,又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读上书,也就顾不上别人怎么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与苏父商量一通后便派人知会了沈家。
原主一直软弱,对父亲和继母言听计从,即使她不满这门婚事也只能憋在心里,是个任人拿捏的软面团子。
两家人往来一番,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但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婚期前几日,昱朝北边的蛮族突然起兵,边军防备不及,一夜之间接连丢了十座城池。
成亲那日,百户亲自上门,说是北边战事吃紧,要沈三郎即刻启程充军,当着百户的面,沈如风也不敢违背,匆匆拜了堂便走了,于是蒙着盖头的苏锦连这个便宜夫君的面都没见着。
三个月之后,也就是四日前,户所的人传来消息,沈如风战死沙场,还带来了他的几件贴身之物和朝廷发放的五十两抚恤金。
原身本就染了风寒,硬撑着守了几日的灵后就病倒了,结果一朝香消玉殒,被穿越来的苏锦钻了空子。
一夜之间从母胎solo三十多年的单身贵族变成无依无靠的小寡妇,虽然是年轻了十几岁,但平白无故多出个能当女儿养的小姑子,苏锦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发愁。
她拉过宁姐儿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丫头原本被沈如风捧在手心里养着,模样比一般的乡下丫头都水灵,这几日大概是伤心狠了,人也憔悴不少。
苏锦:“今日的午饭可曾吃过了?”
宁姐儿见嫂子大安,顿时有了主心骨,几日的委屈也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她抹了把眼睛:“吃了的。”
苏锦的心都快化了,这么大点儿的小姑娘,还没个灶台高呢,放在现代不过才上小学。
王大娘见状又道:“宁姐儿是个懂事的,做饭煎药样样都能上手了,你病的这两日都是她在照顾。”
意思也就是说沈家压根儿没在意原主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