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同手同脚,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前走,一不小心还踩了周刻一脚。
那女子似乎在原地目送了许久。
等到生意谈好,货物交接完毕,周刻扛着东西塞回马车,八卦之魂蓬勃燃烧,看了看四周,贼眉鼠眼地小声问九月:“九月姐,你这咋回事儿啊?欠了那位姑娘债还是怎么的吗?”
“胡扯,没事儿。”九月环手,目光转到一边去,“那姑娘叫八月,和我一块儿从商都的留守院里出来的!也就是看在小时候她帮扶过我的情份上,老娘才叫她一声姐。”
“哎呦听姐这语气,这是有情分还是隔了什么仇怨啊?”
九月哼了老大一声:“锤子情分,我欠她什么债啊我,她欠我个人呢!她挖走了我先前的长工,那么俊的一个小伙子,在我这干了一年半,老娘还以为下半生有着落了呢,她三言两语的把小伙给挖走了!”
周刻憋笑:“啊这……”
我的姐姐诶,我可算是知道你一大把年纪还在愁单身的问题所在了。
九月气哼哼地帮忙把货物搬到上面去,两人把东西都搬完,上了马车准备回去。路上九月没来之前那么开怀,臭着脸戳车座,嘴都气歪了。
周刻不讨晦气,靠在一边看着车窗外的商都景色。一整条长街枫叶如火,确实是难得的人间美景。
彤城。
红豆。
他的心慢慢揪了起来,这时眼睛忽然瞟见街道角落里,有个抓着枫叶往嘴里塞的花白影子,急得坐直了起来:“徐老?!”
九月也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瞧见徐老在街道上吃落叶。”周刻语速飞快,“九月姐,要不你先回去,我去把那徐老送回家?”
“去吧。”
周刻便从缓行的马车上一跃而下,很快跑到缩在阴影下吃枫叶的老人面前。他蹲在徐老身前抓住他的手,制止老人的痴傻行径:“老人家,您别苛待自己。”
徐老抬头看见他,似乎也认出了他是谁,便眯着眼睛笑起来:“神像的朋友。”
周刻也不拆穿他,掏出帕子给老人擦拭脸上的污垢,接口道:“是,是神像的友人。徐老,您一个人在街上不安全,我送您回家吧。”
徐老摇起头来:“嘿嘿,不回。”
“那您想去哪呢?总不能一直在这街道上晃荡啊。”周刻轻叹,“反正……只要待在小保不在的地方便好了,不是么?”
徐老撑着膝站起来,又疯疯癫癫地拍起手来:“我想起来了,我要去拜一拜神像!”
“好。”周刻也跟着站起来,搀扶着这站不稳的老人,“我也想去看看,您带带我吧。”
“你为啥要去瞧神像啊?神像不去就在你身边吗?”
“他的此刻在我身边,可他的过往我一无所知哩。”
一老一少牛头不接满嘴地聊着奇怪的天,去了距离最近的一座红豆庙。
周刻心里有所准备,踏过门槛,进到庙宇里,一抬头便看见了里面的雕像,脚步便停住了。
一对相伴携手的雕像,右尊温雅平凡,左尊面像风流,一双多情狐狸眼含情脉脉,最与众不同的是那脚腕上挂着一串红豆。
周刻有些恍惚起来,记忆飞到与那狐妖的第一面初见时。彼时狐妖一身白衣坐在梨花树上,白皙的脚在空中晃荡,他一抬头便看见他的脚丫子,那如玉的脚腕上套着一串红绳。
似乎与这雕像上是同一个位置,区别只是没有了红豆。
想想也是,数百年已过,那红豆或许也早被风霜磨灭,只剩一段空空如也的红绳。但那轻飘飘的绳子,似乎拴紧了行走的狐妖的步伐。
周刻恍惚着,直待走出庙宇。他扶着痴傻的老人走在路上,忽然发现周围的人都捧着一串红豆,归家前往门上、窗上挂起。那红是那么刺眼,数不尽的相思祈愿。
他在满街繁华的绯红里怔住,半晌从怀里摸出在梨记小镇里得到的一串红豆,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