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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坏姑娘!”一只红嘴绿毛的鹦鹉站在半月型的架子上面,啄着自己的羽毛,神气洋洋,字正腔圆。  雪白的大猫跳上桌子,抬头望着它,溜溜圆的眼睛虎视眈眈,寻找攻击角度。    “哇呀,哇呀,臭猫!臭猫!”大猫找到了合适的方向,伺机扑了上去,鹦鹉吃了一惊,使劲扑腾着翅膀奋力躲开,只剩几根另外的羽毛在空中飘着,提醒他受了什么无妄之灾。    大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对于一击不成很是遗憾,只能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从开了半扇的窗户里跳了出去,找了一个软绵绵的地方落脚。    刚一着地,这块软绵绵的地就剧烈地抖动了起来,白猫吓了一跳,立刻跳开,不想正正好好跳到了另一块黑色的地方,只听汪的一声,两个黑眼圈露出来,一看原来是正在睡觉,却被莫名其妙打扰的杨岑。    他正团成一颗黑白相间毛茸茸的球,在山石子旁边睡觉,谁知道先被砸了一下,又被踩了一下,晕头晕脑之间一睁眼就看见这只正在甩着尾巴悠然自得的猫,不由愤怒地汪汪大叫。    阿窈开始还以为谁又送来了一只狗,更加头疼——自从收下了江素素的一只猫,就有人给阿窈送了一只鹦鹉,偏偏这只鹦鹉嘴太臭,话又多,还和新来的大猫白团结下了愁,天天上演猫鸟大战,泼鸟骂街的戏码,再来一只狗,还能上演猫狗打架呢!    新来的丫鬟也稀奇,这只传说中的瑞兽怎么跟狗差不多呢?    杨岑气得冲着这只一点都没有自觉性的猫大叫,却离它远远的,毕竟,这是他比较发怵的猫,再看看周围人好笑的眼光,更郁闷——他怎么知道这只熊生气的时候叫得像只狗?除了这种声音,别的都软绵绵的,要不然像个还在吃奶的孩子,要不然像个聒噪的鸟,哪有半点江北大汉的气概!    那只猫听着这种完全无法理解的外国语言煞有兴致,围着杨岑绕了两圈,却发现这只庞然大物对它避之不及,越发想要撩拨他。    “哐当!”“哗啦!”“咚!”    一只猫和一只熊在院子里你追我逃,你扑我躲,碰翻了一堆的家伙什,鹦鹉站在窗户边不怕死地大叫助阵:“打呀!打呀!”整个院子顿时热闹非凡,乱七八糟。    忍无可忍的阿窈黑着脸出门,正要把杨岑捞进屋子里来,就看见大门口林妈妈身边的嬷嬷正举着半只脚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该进还是不该进。    “阿窈姑娘”,那个婆子一见阿窈看过来,脸上带笑进来了:“你可算是撞大运了。有个上好的人家,妈妈让姑娘好生打扮打扮,明天的时候去相看。”    太阳很暖,却很凉,阿窈强扯开笑看向那个妈妈的脸,她的欢喜很刺眼。    “真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却又带着刻意的喜悦,脸像浆糊糊过又开裂一样变出虚假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人家?有钱没有?”    “那是自然,阿窈姑娘这样的好模样,一般人家怎么配得起呢?”婆子笑得意味深长:“东城里的宋太爷最近张罗着要选一个小妾,进门就抬成姨娘,再也不是跟丫头一样的身份,也算是翻身做了主子。宋太爷年轻的时候是有名的才俊,如今虽然年岁大一些,却更知道疼人了,只要得了他的喜欢,上上下下哪一个不供着你这个新姨娘?”    “林妈妈费了好些功夫才替姑娘争取来这样的好机会,万不可辜负了她的心肠。”嬷嬷看着阿窈有些僵住的脸,有意敲打一下她:“姑娘得打扮得好一点,说话须要文雅,那位太爷最喜欢读过书的姑娘,不要在外人面前落了咱们妈妈的面子。”    “那是自然。”阿窈强撑到那个婆子走出去老远,再也看不见了,才卸下这一层僵硬的笑脸,回到屋子里面坐下,看着旧得褪了色的窗子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脚下有个软绵绵的团子拽着她的裤腿往上爬,阿窈不看也知道是杨岑,顺手把他捞起来埋在他身上。杨岑乖乖地一动不动,还以为阿窈要哭,却不想她只沉默了一会就坐起来,恶狠狠地小声骂道;“贼婆子,我就不信斗不过她!”    杨岑颇有些意外,抬头去看她,外面太阳已经落了山,屋子里只剩下暗影,阿窈的眼睛带着倔强的勃勃生气,让他对着有些无望的未来也无端得升起了希望。    到了第二天,林妈妈亲自带人来接阿窈,刚进院子就吓了一跳,之间她两腮涂上特别浓艳的胭脂,满头珠翠插得满满当当,一晃脑袋就闪得人眼睛疼。    “谁给姑娘扮上的?!”林妈妈寒气氤氲的眼睛看着两个丫鬟,紫玉扑通一下就跪下了,另一个改名叫了紫莹,从洒扫丫头一下子提成了屋里大丫头的没眼色,不服气地犟嘴:“又不是我们打扮的,劝姑娘换了另一件衫子,她又不听!”    林妈妈平时很少见过这样当众顶撞她的丫头,还没等这个紫莹说完,就被堵了嘴捆到下房去了,紫玉冷汗如雨下,心里一遍遍骂阿窈不听话,扫把星,进来一个丫头克一个。  “是我们没伺候好姑娘,姑娘年纪轻,本来就该劝着,都是我们……”    “凭什么要我穿那一身灰不溜秋的裙子?!跟个尼姑一样!”阿窈见一会功夫就下去两个丫头,跺着脚生气。林妈妈这回却没哄她,只是轻笑一声,淡淡地说:“那那件水墨的六幅裙子拿过来,头上戴几件玉的就行,其他的都去了。”    阿窈缩缩脖子,也不敢再争,回屋子重新装扮好,又多耽搁了半个时辰,再出来时,周身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一身素白的裙子上染了一副泼墨山水,系在盈盈一握的腰上,一步步拖出来,放佛整个人都隐在云里雾里,山间画面,带着一身水汽,衬着精致的眉眼,格外清雅脱俗。    “这破裙子穿上去倒还能看”,阿窈看见别人的反应,十分得意,拽过来袖子稀奇地翻来覆去看,好像山间乘云而来的仙人倒头摔了一脚,混在泥地里成了一个傻乎乎的乡野村姑。    “阿窈,到时候不要多说话。”林妈妈沉下脸给阿窈又上了一层紧箍咒,逼得阿窈嘟嘴答应了,扭扭捏捏跟着林妈妈走了。    林妈妈家的姑娘出门排场都不小,除了两个丫鬟,还前前后后跟着四个孔武有力的婆子,马车前后还围着几个侍从和小厮,别人看着风□□派,阿窈却在暗地里冷笑。    这派着跟她上车的丫鬟跟她素不相识,态度恭敬却冷淡,最大限度避免了有这些姑娘将身边的丫头都串通了,帮着做出什么事情,前后几重的人都跟着,就是有通天的本事都走不了,何况一两个养在深闺的丫头,林妈妈专门压阵,走在哪里停在哪里都要听她调派,没有一点通融的地方。    阿窈一会儿要喝水,一会要出恭,可惜这车子上面什么东西都备得好好的,怎么都不必下车,随着阿窈折腾。    没等阿窈叫第三遍喝水,宋府就已经到了,阿窈下了车,就见宋府的后门早就已经清了,还有一些跟她一样仔细打扮的姑娘都陆陆续续下来,跟着各自的丫鬟或者妈妈走到里面去。    “哎呦,林妈妈,您今儿来得早啊?我给您专备了好茶,另辟了一处给您,那里暖和,您就喝一会茶好生等着吧!”林妈妈向来出手阔绰,又在府衙里面有一层关系,做了多年生意,左右逢源颇结识了一些人物,因此宋府也多给她几分面子。    今天跟着林妈妈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女孩儿,叫做柳月,名如其人,一双眼睛蒙蒙地像是刚从云层里透出来的弯月亮,一俯身一抬手都是诗书里浸出来的文静。    这相看是一个人一个人地进去,林妈妈带来的两个人就排在四五位间,不至于一上来就露脸抬高了标准,也不至于落在后面这个太爷都没了兴致。    “这个太爷也算是本地有名的,他若是问一些诗书之类的,月儿,只用照着说便是,阿窈,你若是不知道你要低头回说不晓得便是,不要多嘴。”    明明林妈妈一个劲地叮嘱着阿窈,阿窈却总觉得,林妈妈更多的注意是放在柳月身上的,因为非常笃定,所以才这样漫不经心,而她,阿窈私心猜着,也许是打一打酱油。    林妈妈又上上下下打量他们一番,那边宋府的丫头就来回说,让阿窈进去。    就算是有了一些猜测,阿窈的心仍然止不住地乱跳,想着林妈妈说的喜欢诗书,要文雅,重规矩,打定主意反着来。    等到进了门,嬷嬷扶着阿窈转过一扇屏风:“姑娘,这就是太爷,请拜客。”    阿窈飞快地万福,还没等那个嬷嬷说下一步“姑娘走一走”,就伸长脖子看那个宋太爷,大大咧咧地问: “你就是那个宋太爷?”    坐在上首的宋太爷不满地皱了一下眉头,正要把阿窈撵出去,却被她一双灿灿发亮的眼睛看住了,慢慢放下抬起来的手,道:“是。”    婆子本来被唬地不轻,却见宋太爷并没有发火,反而面带霁色,只能接着说了下一句话:“姑娘走一走。”    阿窈提着裙子摇摇摆摆走小碎步,婆子暗自摇头,这体态根本过不了关,又问了几个问题,正要回了宋太爷请她下去,就听见上首的主子开口了。    “你今年几岁?”    “十四了,还有半年就过生日了!”阿窈随手拿了宋太爷赏给她的果子一边喀嚓喀嚓咬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    旁边的嬷嬷已经不忍心看了,宋府是诗书传家,最重规矩,宋太爷更是其中的范例,每一句话都要有讲究的,怎么可能看上阿窈这样没规矩的丫头。    然而这个威严有加的宋太爷却好似没听见一样,继续问她:“读过书没有?”    “懂一点!不过不多!”阿窈一扬手,把果子核儿一扔,在盘子里砸出脆响的“咚”的一声,宋太爷不以为意,微笑地看着阿窈骨碌碌转的眼睛,一向紧绷着的皱纹都松散一些了。    “那老朽就出题考考你,这□□不曾缘客扫的下一句是什么?”    “明天带个红烧肉!”阿窈眼睛一转,响亮地给出了一个答案,宋太爷后面侍候的婢女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宋太爷十分不满地扫过去,惊得这个丫头一下子绷紧了身子。    宋太爷的眼光在阿窈耀武扬威的笑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在她不堪一握的腰上,忽然想起刚才那句诗,腾地从心底烧起一把火,口干舌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