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永闭紧了嘴。
——有些事情即使属实,如果不从你自己嘴里说出来,再可信的言辞也只是他人的猜测,你如果拒不承认,别人也永远不能定论——如果你自己承认,即使是假的,旁人必定坚信不疑。
“黑喇嘛”道:“从你的功力发挥来看,刘七想必亦然进入了无相无形的最高境界,很可惜,今天不是他站……”
阿永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原来你让‘三尸五残’做磨刀石,为的是要摸清我的武功路数?”
“黑喇嘛”看着一双白皙光润的手,说道:“就凭你的道行,也需老僧费心思?就算是你的师傅刘七在此,老僧也不必费周折。”
阿永的心不住往下沉。听“黑喇嘛”的口气,他已是上辈的人,可看他的年岁,怎么也只有三十上下。如此推断,他的年龄难道已有近百岁?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只有内力武功已臻化境的人,才可能返璞归真,永葆青春。
阿永的冷汗忽然湿透了衣衫。
“黑喇嘛”用奇异的眼神,看着阿永微妙的变化,说道:“不知有多少年了,武林中的人都没有见过我的真面目,很奇怪,今天老僧却有让你见见我的心思,这还真是一件咄咄怪事。”
阿永的手握得紧紧的,说道:“据说,要死的人都会产生以前没有的想法,你或许是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黑喇嘛”的脸突然变得狰狞无比,眼里暴射出狠毒的杀气,连那只头顶上的刺眼也像是在冒着杀气。他的声音也突然变得像尖利的刀刃,刺骨的冰块。
他这个样子和刚才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年龄大了的人最忌讳别人说他们会死,尽管这是不可避免的,可他们绝不愿意听见这样的话语。他们之所以不喜欢听,是因为他们年龄越大越会恐惧死亡的临近,这是一只看不见的、却好像随时都会掐断他们咽喉的鬼手。
因为不可预测才害怕,因为无法把握才恐惧!“黑喇嘛”也是人,不管他地修为如何高深,他也绝不会认为自己可以永远不死。
——死其实并不可怕,那种想象死亡地想法才最可怕!
“黑喇嘛”紧紧盯着阿永道:“我只奇怪一件事。”
阿永在等着他说。
“黑喇嘛”道:“若论武功,‘三尸’联手你未必能活,可你竟然还杀死了他们,你必定耍了花招,不然你做不到。”
阿永道:“有人对我说,豫王身边有一个很诡秘的人,让我提高警惕,我想破了脑袋也猜不透他是谁。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这当然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这就像在陌生的黑暗环境里行走一样,脚下的石块,草丛里的毒虫,你不了解,又怎么能防范?“
“你想到了?”
阿永道:“当我看见你站在豫王身旁,一身的黑色,一身的邪诡之气,我突然脑子里冒出了‘黑喇嘛’的传言,当然,此前我已经见识过你们的手段了。”
“黑喇嘛”嘿嘿冷笑道:“要不是我们知道你手里拥有的宝物,在进入豫王府之前,老僧派出的刺杀高手,至少已有十五批。”
阿永道:“难怪我近段时间平安无事,原来是有宝物护体。”
“黑喇嘛”的双掌慢慢揉搓着,说道:“想到了老僧,你也就想出了对付我弟子的办法?”
阿永道:“‘黑喇嘛’的座下,若论武功,‘三尸’最高,他们的武功路数,性情出身,在万先生的‘听风楼’里记载得很全面,很详细,他们的缺点自然也有说明。”
“什么缺点?”
阿永道:“一生都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他们的眼睛自然只能适应黑暗,如果突然让他们看见强光,你说,他们是不是就变成了瞎子。
“黑喇嘛”不得不承认,他从来就没有想到“三尸”有这样致命的缺陷。
阿永道:“一个人一生都看不见,他当然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可是一个看得见的人突然之间看不见眼前的一切,他们会有怎么的反应?除了着急、惊慌、恐惧,你说他们还能想起什么?”
“黑喇嘛”现在才意识到,这个年轻人的武功固然出类拔萃,他的心机也不是常人可比。
阿永拿着一颗核桃般的黑色圆球,说道:“这就是产自关外的‘黑油夜光珠’,据说它是用一种黑油提炼出来的东西,再加以微量的火药,在过高的温度下会发出几倍于火球的光芒,当然,我的内力可以做到这一点。”
豫王的手悄悄停了下来,他的眼睛不再佯装无视阿永的存在,他的头抬高了许多,斜眼看着阿永手里的东西。
灯火明亮,似乎比灯火还亮的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阿永,盯着这个很神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