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版权归作者梵说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和风日料店的服务生滑开包间的木门,端着托盘跪在桌前布菜。 “すし,Sushi。”荣仓大佐向汪小姐伸出手,“哆咗。” 吃寿司的木筷头很尖,汪兰夹起一块,蘸了芥末酱油,送入口中。 大佐的视线落在了虾天妇罗上,小鸾抿起嘴,夹起炸虾的筷子喂到了大佐的嘴边。 荣仓大佐当着汪兰和陆尚的面,尴尬地吃了。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至少,在众人面前,她已经习惯了,她是他的人。 “你们辛苦了。”荣仓举起一杯清酒,敬给他们。 紧接着,他一饮而尽。 荣仓是很规矩的日本人,双手扶膝,跪坐如钟。 小鸾他们只是这么一会,膝盖和脚踝就觉得酸痛。 “汪小姐,您的叔父已经同意了我们未来的[青蚨计划]。”他提出公务的话题。 陆尚不动声色,[青蚨计划]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祝合作愉快。”汪兰举起杯,也一饮而尽。 “第一阶段可以开始了。”荣仓大佐没有顾忌,当着陆尚和小鸾讲出这些。 吃过几口寿司,喝过几杯小酒,荣仓的腮帮也红起来。他从外套取出一管竖吹的笛子。 “尺八?”汪兰见识广,认得这个。 “汪小姐好学识,这是当年从唐朝传到日本的长笛,中日本就一个文化传承。”大佐眼神有点迷离,也有些天真,将笛子放在嘴边吹奏起一段家乡小调。 小鸾可以听得出来,他在思乡,带有淡淡的回忆和忧伤。 他甚至哼起歌词。 [哦,红蜻蜓…晚霞的红蜻蜓…我看你在芦竹尖上休息。] [用我们的小篮子…在桑田里摘着桑葚…那难道是梦影吗?] [我妹妹十五岁就结婚了…然后走了很远,很远…她再也没给家乡寄过信…] 那一瞬间,她侧头看到他孩子样的诚挚的笑容。 还看到了陆先生拿着手帕擦拭汪科长胸前沾上的酒渍。 陆先生,正在离她远去。 “荣仓君,你醉了。”小鸾抽起他嘴边的长笛,送到嘴边一杯清茶。 他握住她纤细的手,啪唧一声,吻起她的手背。 陆尚跪坐在对面,抬起头,正看到他们的亲密瞬间。 汪兰见他眼直,掐起他的腰,夸赞一句,“大佐才艺双馨。” “要不我们也来。”无赖的他也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角,却被汪兰迅速抽回。 小鸾与陆先生的距离不过一米,她能感觉到他的每一个小动作和每一句轻微的言语。 突然和室的门被拉开了,走进的是井上,他凑在荣仓大佐的耳边说了几句私密话。 “哈伊。”井上退下的时候,不忘多看了几眼汪科长。驻在七十六号的两支宪兵小队正是井上少佐的部下。 宪兵小队就在电务处的西面一点的位置,身着制服的汪科长经常晃悠在他眼前。 比起久美子的妩媚,汪兰却是一朵空谷幽兰。 “汪小姐,我有事先走一步。”大佐起了身,朝着汪兰礼数周到地鞠了一躬。“能与汪先生合作,幸甚。” 他又凑近小鸾的耳畔,“我有事先走,你自己回去。” “嗯。”她点着头,应允着。 汪兰与陆尚也一同起身,恭送大佐离开。 小鸾倒是一直跪坐在席上,卑微到了极点,对他们所有人低着头。 大佐随着井上离开了。和室内只留他们三人。 陆尚忽略了小鸾,拉起汪兰的手也要离开。 “喂,你怎么能留下小鸾一个人?”汪兰甩开他的手。“天色已晚,你留她一人在此?” 小鸾依旧跪坐在桌旁,低着头,不敢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汪兰倒是拉起了她,“走,这个陆队长就是个痞子,他开心了怎么都成,不开心就是个大坏蛋。我送你回去。” 她的手被汪兰抓起,竟感觉到了温暖。汪科长是个好女人。她配得起陆先生。 “黄包车。”汪兰抬起手臂拦下一辆。看似白了陆尚一眼,却是调情的意味,“不要你了。” 陆尚嘿嘿笑着,“你们女人…真狠心。”叼起一支烟,低下头,圈起手点上了火。 “小鸾,上车。”汪兰拉起她的手臂。 黄包车上坐了两个女人,同时回头看向了陆尚。他回以微笑,不知是笑给谁看。 百老汇大厦小鸾住的公寓桌上摆着一副拼图,拼起来的是一望无际的乡间田野,一段石子小路通向一座房子,白色袅袅炊烟向上,这是她向往的家园。每天晚上她都会弄乱,然后重新拼好,这样可以给予她希望,与陆先生通往幸福的希望。 今日,不知怎么回事,缺了一片。 “怎么不见了。”她急了,趴在地上一寸寸仔细寻找,却是怎么都找不到。 她双腿斜坐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丢失的是最重要的一块,房子的心脏。 这是不是象征着,他们回不去了。结束了。 第二日,七十六号格外肃杀,比别的地方气温冷了几度,她紧了紧身上的毛呢大衣。去往听侦科的路上,没有碰到一个人。“今天怎么回事?”她自言自语。 路过汪科长的办公室,门虚掩着,她正打着电话,说道,“这不可能…” 当她被李主任叫去办公室时,张奇正好出来,面带焦虑。 “苏小鸾。”李主任记得她。“请坐。” “李主任,有什么吩咐。”小鸾走进去,秘书桌上少了曼君的倩影,有点胆战,预感不是好事。 “你和颜曼君有过一段共同的经历,可以和我说说吗?”李主任端着茶杯,小口吹着凉。 他问起了曼君,难道她出事了?刚才在门口还看到了张奇。 小鸾刚想说曼君是她姐姐的同学,又想到,绝对不能连累月白和姐姐。 便答,“几年前的旧事不想再提。她是我前夫的前妻。” “哦,这样。就没有其他的,比如她都和什么人来往?” “她,我不太清楚。离婚后搬出了林家就不知去向了。”小鸾回答得很谨慎,汗水润湿了手心。 “这样。”李墨云轻嘬了口热茶,“没事了,你回去吧。” 当年张奇被捕叛变的卷宗从日本宪兵部转移到了七十六号。那件事情的确是张奇一人的所作所为。他不知道的是曼君曾经受到的屈辱让她复仇的决心。 李墨云勾起下巴,思索片刻。他怀疑的第一人便是张奇,他们同在七十六号,有过从前的经历。那把勃朗宁袖珍枪,莫非就是他提供的? 张奇拿着李主任特批的条子,走上了三楼优待室,见到了曼君。 “你…”曼君只说出这一个字,就觉得失误了,忙堵上自己的嘴。 张奇关上门,仔细查找起来。说着不痛不痒的客套话,“李主任叫我来看守你。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和我说一样。” 床下,桌下,窗口,各有一个侦听器。 “没什么好说的,李主任玩弄我感情,我气不过。”曼君撒气,将桌上的所有物品都扒到地上。 录音室内带着耳机侦听的特工听得滋啦一声大响,忙摘下耳机,抠起耳朵。 “继续监听。” 张奇打开门边桌上的留声机,摆上一张周璇的唱片,唱的正是[天涯歌女]。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爱呀爱呀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李墨云走入监听室,拿起耳机,正听到这么一段。想起从前与曼君的你侬我侬的甜蜜时光,竟一时走了神。他不想伤害曼君,审讯室的过场都没走,直接就是优待室。可七十六号入驻的日本宪兵发觉了,上面压他,若审不出有效的情报,曼君是要被枪毙的,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四十几岁的李主任也是有真感情的。 张奇调高了音量,确认监听室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我会救你出去。”张奇急慌慌说出这么一句。 “不,不要救我。这是他们的圈套,你也会搭进去。”曼君拉起张奇的手,坚定赴死的语气不容怀疑。 “我怎么忍心你死。”张奇的表情开始痛苦起来。 “是我太急躁了。你活着,才有未来。”曼君调小了音量。 “你叫他来,我要和他讲清楚,他的前妻来骚扰我。”然后开骂了起来。 “李主任是为你好,你知道什么讲出来,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张奇苦口婆心,表面劝诫着她,实则讲给监听室的人听。 李墨云听到他们的对话,竟是忍不住也上了三楼。 当着张奇的面,摇着曼君的身体,“我这是为你好,你再不交代,日本人的枪杀令就到了。” “我没可交代的。都怪你,我死了就怪你,你不娶我。”曼君拍着李墨韵的胸口娇嗔着,“你说不过日本人,就来治我。” 李主任猛的将她甩在地上,“我救不了你,你好自为之。” 曼君最终还是什么都没交代,李墨云忌惮日本人,只能颤抖地在执行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