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矛盾的一个人。

肤色黝黑如炭，身量劲瘦颀长，外加行止落拓不羁...一看便知，此人定是在外行走日久，颇有阅历。

可他的眼睛机敏有神，时刻跃动着亮闪闪的光芒，还有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上便会现出一对深深的酒靥，爽朗之余，又透出一点率真的孩子气。

方见了他的那刻，阿璇便瞪圆了眼睛。

她抖抖唇，念着的名字还没完全说出来，那人却像完全不认得她似的，径自移开了视线。

“服娘！客人上门也不招呼，你这酒肆怕不是要倒了吧！”与她错身而过时，她听到那人同掌柜这般说笑道。

酒肆内顿时爆发了一阵笑声。

其中还不乏几个起哄的，一个道，“袁大侠都发话了，服娘立在这儿作甚，还不快快温酒去？！”

另一个跟着道，“就是就是，袁大侠上门，服娘可得多多尽心咯！”

阿璇来时，四周俱是鸦雀无声，可自打这人进来一开口，屋内众人便如解了穴似地欢声笑语，就连周围的空气，也都快活了不少。

那掌柜被众人臊得脸色一红，“呸”了一声，万般嫌弃，道，“回回喝酒俱是赊账，你算是哪门子的客人？！”

可她嘴上嫌弃，脚下却是往酒柜的方向一步不停，一面拿舀子，一面仰头道，“还要宜城醪？”

“明知故问。”

那男子笑罢，再懒懒散散地靠在酒柜上，一只手的五指张开，有节奏地在柜台上敲着，另一只则是手肘曲起，支着头，专心向那掌柜的方向望去，“哎哎，就在旁边看着呢！服娘你少掺点水！”

周围闻听，又是一通大笑。

那掌柜斜睨了他一眼，嘴上又埋怨了几句。

可那男子一笑，全没放在心上。趁着掌柜烫酒的工夫，他便在酒肆里转了一圈，与这个说说话，和那个拍拍肩，言语活泼，笑容开朗。

这些酒客们则是一口一个“袁大侠”的唤着，仿佛众星拱月一般，对他既是亲近，又是敬佩。

“女郎...”九畹的脸色都白了，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拉了拉阿璇的衣袖，低声道，“这人...这人...”

尽管肤色不同，打扮不同，气质也迥然不同...但这人与那病恹恹的临江王，简直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阿璇咬咬唇，没有做声。

什么“袁大侠”？

这人...分明就是上辈子她见的那个刘岱！

冷眼旁观了这么久，她算是想明白了，原来，在大家认为他已经死了的时候，这人竟然悄悄地更名换姓、改头换面，就蛰伏在长安城里、天子脚下，去行那“灯下黑”的勾当！

如果不是心中有鬼，为什么除却刚进来时的那一眼，他自始至终都不敢瞧她？！

...甚至就连擦肩而过时，都不肯给她一个眼神？！

阿璇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行到了酒柜那方，恰好就听那掌柜喊了一声，“姓袁的，你的酒烫好了！”

... ...

那人听了，登时转身行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