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这几年,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将哭得晕过去的相思抱到床上休息之后,寒时看着闻讯赶来的樊胜和高氏问道。 樊胜将寒时带到另一间屋子,看了眼泪眼婆娑的妻子,才缓缓开口:“你走后的第三年,夏侯生那个混账上门提亲来了,可是,他要娶的却不是相思,而是青绫。” 一想到那年发生的事,樊胜便恨得咬牙切齿。他长呼了口气,稍微调整了情绪,才继续将往事一一道来。 原来,在五年前,爱女心切的樊胜实在不忍心女儿一直那么苦苦无望的等下去,便拉下老脸,亲自前往夏侯府拜访,以试探夏侯杰和其子夏侯生的想法。 “樊兄,你我同朝为官虽已有三十载,可私下来往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不知樊兄今日登门,所为何事啊?”夏侯杰坐于厅堂主位,手中端着杯用青花瓷杯泡着的大红袍,用杯盖一下一下的隔着茶叶。 樊胜虽不喜夏侯杰对自己的态度和说话的语气,但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也没与他过多计较,先是同夏侯杰寒暄了些往事,才慢慢切入正题,“令郎不仅相貌英俊,且才华横溢,素有大虞第一才子之称,让同僚都好生羡慕啊。” 夏侯杰哈哈笑了两声,还是谦虚道:“樊兄说笑了,我夏侯家命中注定薄子,世代单传,到了我这一代,又只得了生儿这么一个儿子,连个女儿都没有,何来让人羡慕一说啊。” “夏侯兄实在是自谦,让我这个只有两个女儿的人深感惭愧啊。”樊胜只是为了满足夏侯杰的虚荣嘴上这么说说而已,虽然没有儿子是有些遗憾,但京都了解他的人,谁不知道他有多么喜爱自己的女儿啊。 “令公子这等绝世才子,想必有很多同僚的小姐们倾心吧,只是一直未曾听闻过令公子婚配之事,不知夏侯兄是否有中意的儿媳人选?” 夏侯杰放下茶杯,忧心的叹了口长气,“樊兄啊,不是我夏侯杰说大话,倾慕我家生儿的女子怎么也有百十位,但他却一心扑在文学上,无成家之意,这也着实让我伤脑筋啊,眼看着生儿已经年满二十七岁,还未娶妻生子,我就焦虑得彻夜难眠啊。要说儿媳人选嘛,我倒不甚严苛,只要能与小儿交颈相好,一生和睦就好。” 樊胜同意的点点头,犹豫许久,最终还是不顾颜面的说明了来意,“我家小女虽比不上令郎的才气,但在我大虞国中,也算是才貌兼得的女子,也是倾慕令郎许久,如今我这老头子也顾不上那些礼义廉耻了,就想求问夏侯兄,是否有那个荣幸结个亲家?” 这话一出,倒是让夏侯杰愣怔了一瞬,他自知与樊胜在官场中有许多不合的见解,也暗自揣测以樊胜那率直的脾性,既不愿与自己同道,也断然不会将女儿许配给自己儿子的,这也就是这么多年来,虽然儿子再三恳请催促,自己也没去将军府提亲的原因。 可万万未曾想到,堂堂一品将军,竟然为了自己的女儿,放下了平日里的高傲自尊,亲自上门说亲来了。这如果要是传出去的话,岂不会让人笑掉大牙? 夏侯杰一想到樊胜让人戳着脊梁骨嘲笑的景象,内心兴奋得几乎难以自持,他捋了捋山羊须,以掩饰内心的极度愉悦,“樊兄如此直言,倒是让我大吃一惊啊,同为人父,我更是能理解樊兄的苦心呐!” 夏侯杰顿了顿,有点故作自傲的姿态,“樊兄这么说了,我自然不能驳你的面子,我也耳闻令嫒才貌双全,要是能与我家生儿相配的话,自是再般配不过了。如此,你我今日何不就将此婚约定下,待我另寻良日,聘了媒婆,抬了聘礼,着小儿亲自到府上提亲如何?” 樊胜听到夏侯杰说要差儿子上门提亲,也算是给他樊胜和将军府找回了面子,胸中不禁泛起阵阵感激,将刚才略微的不快掩盖,便起身拱手揖礼,谢道:“就依夏侯兄所言,樊胜先在这里谢过夏侯兄了。” “诶,无妨无妨。”夏侯杰摆摆手,又端起茶吮了一大口。 樊胜后来回忆起,每每后悔不迭。明明是嫁女,怎么就让自己说的像是女儿嫁不出去了,硬要塞给人家一样呢!或许正是自己那有些卑微的语气,在夏侯杰面前失了骨气,才使得他一而再的给自己难堪,使得他儿子将自己的宝贝女儿的伤得彻底。 “莫不是那夏侯杰并未让他儿子来提亲?”怒火在寒时的心中陡然腾起,他朝相思所在的厢房看了眼,握紧了双拳。 只见樊胜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那夏侯生果然如他父亲所言,在媒婆的引领下,带着府役来了府上提亲,可万万没想到,他,他提亲的对象竟然是,是青绫呐。” 至今虽已过五年,可樊胜回忆起那天所发生的事,仍然气得不轻。 那天上午刚过巳时一刻,正是夏侯杰所选的吉日良辰,夏侯生一刻也不差的入了将军府门,兴奋不已的相思本是闹着要到前厅去的,可又想这么多年都等过去了,也不急在这一时,这么重要的日子还是要遵守传统礼仪,不能做出给将军府和丞相府丢脸的事。相思这样想着,才抑制住内心的紧张与欣喜,乖乖的待在了闺房内。 而在外厅内接客的樊胜及两位夫人早早的就等候在了这里,看着成列在院内两旁的聘礼,樊胜还在心里感念着夏侯杰的礼节。 “虽然平日里这夏侯杰说话委实有些戳人心,可没想到在正事上却能办得如此周到。”樊胜背着双手感慨,倒不是说他虚荣,只是这门亲事本就是他先提起的,自然有些担心夏侯杰不放在眼里,随意打发了。 “再怎么说也是一朝相爷,礼节还是要遵守的,否则岂不会让天下人笑话。”高氏端着双手,也是笑意盈盈。 “夏侯生拜见将军、夫人、二夫人。”夏侯生提起前衫,几步越过台阶,跪拜在大厅正中。 “贤侄快快请起。”樊胜也忙上前将其扶起。 夏侯生再次向樊胜和两位夫人揖了礼,才道:“小生不才,疏于礼教,今日才上门提亲,还望将军和夫人莫怪。” “贤侄不必如此多礼,快坐。”樊胜伸手邀夏侯生旁坐。 夏侯生却未移步,又再次拜倒在樊胜脚下,叩了首,依然跪地拱手请求道:“今日生儿上门提亲,还望将军和夫人能将府上小姐青绫许配于生儿,生儿向将军和夫人保证,今后定当于青绫小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不负将军和夫人所托。” 樊胜和高氏正要夸奖夏侯生礼貌,却不想听到他的后半句话,两人的脸色顿时黑煞了几分。 “你、你说什么?”樊胜以为自己听错。 “生儿是说,请将军和夫人将青绫小姐许配于我。”夏侯生却没有丝毫犹豫的,理直气壮的又说了遍。 “你......”高氏忽的跌坐在高堂上。 “你,你不是要取相思么?怎的,却是向青绫提亲?”樊胜颤抖着手,指着夏侯生问道。 “父亲只是说让生儿前来将军府提亲,却并未说是向哪一位小姐提亲,生儿想着父亲定是在依生儿自己的意思。将军,夫人,生儿与青绫小姐情投意合,还望将军和夫人成全,至于相思小姐,生儿一直以妹妹之礼相待,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樊胜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生成这样,回想着那日的情景,自己的确没有提及女儿的名讳,可堂堂丞相,就算是让他选,也不可能弃嫡女,选庶女啊。 樊胜这才明白,自己是被夏侯杰摆了一道,可家中仆人、周围街坊领居都在围着看着,他也不能就此将夏侯生打一顿,也不能冲到丞相府去讨个说法,弄不好碰一鼻子灰不说,还会给相思招惹来更多的绯言绯语。 “二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能给本将军解释解释吗?”樊胜强压着怒火,厉声问另一旁的郑氏。 这时,郑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敛起脸上愉悦的笑,委屈道:“妾身也不知这其中的具体缘由,但夏侯公子肯上门来向青绫提亲,想必并非玩笑话,还望将军能够应允这门亲事。” “你这贼妇,竟然伙同夏侯家一道欺负到我樊胜头上来,看我如何处置你,来人呐,去将青绫那孽女带上来,本将军今日要清理门户。”樊胜气得说话都有些吃力。 “慢着,将军——”高氏制止住了就要依令行事的仆人,绵弱无力的走到樊胜身边,“将军休要乱了心绪,今日之喜事早已人尽皆知,如今却变成这等出人意料、让人难堪之事,为妻与将军感同身受,可将军若是因此责罚郑氏和青绫的话,岂不更是会遭到大虞上下耻笑?” “可夫人,相思她......我定要为相思出这口恶气!”樊胜甩袖。 “将军,外人虽也猜测是相思和夏侯生联姻,可具体也并不清楚他要娶的是我家哪个女儿,如今你因为此事惩罚她们母女,不就是向外界告知我家相思被抛弃了吗?这让她今后如何能抬得起头来?既然夏侯生要娶青绫,就允了罢,莫要为相思强求,这样的人,即使相思嫁过去也不会幸福的。”高氏纵然也恨,可为了女儿将来,她知道此刻必须得忍,必须要为长远的将来作打算。 “将军,难道相思是您的女儿,青绫就不是吗?”郑氏嚎啕,“从小到大,青绫从来没有享受到身为将军之女应有的待遇,您也从来未像疼爱相思那般疼爱过青绫,如今,难道您也要为了相思,强拆掉这本属于青绫的姻缘、青绫的幸福吗?” 樊胜看了眼高氏,同她点了头,忍着内心的痛苦,宣道:“今日,本将军便应允了你和青绫的婚事。” “谢将军。”长跪在地的夏侯生这才起身,“将军,若是因为生儿的某些言谈举止,使得相思小姐误会的话,还望将军代为生儿向相思小姐请罪。” “不必了,你且先回去罢!”樊胜转身,不想再看此人一眼。 遣了府外围观的人,又召集了整个府中的仆人,樊胜下令道:“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向外传说。相信各位是知道本将军今日是真动了气的,凡是违反命令者,别怪本将军手下不留情。” 众仆人齐齐称“是”。 随即,樊胜又朝郑氏道:“从今日起,本将军与你夫妻情谊已断,待青绫嫁出之后,你便搬到府外的别院去住,有生之日,本将军再不想与你相见。念在你曾经救过我一命,且青绫同是我女儿的份上,本将军会按照相思的陪嫁为青绫置办嫁妆,只是今日之后,我也不再有她这个女儿。” “将军,你当真如此绝情?”郑氏听后,泪流满面,还想要求着留下来,“妾身好歹陪了将军二十余年,而青绫也是将军的亲生女儿啊,将军为何就不能对我们母女宽容一回?” “郑氏,本将军今日便与你说个明白,当初娶你也不过是念在你的恩情上,生下青绫,也并非本将军的意愿,若是你们能在夏侯生来提亲前将此事说于本将军,我也不会厚着脸皮前去求夏侯家娶相思做儿媳妇,自然也就不会发生今日让人如此难堪之事,我也不会如此对你们母女,可你们却做了这样的事......反正我是不想再见到你们母女了。” 话说完毕,樊胜牵着高氏,到了相思的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