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去姜母那里吃了早饭,姜琬照旧去学堂念书,临走前,他和顾玠约好,放了学一起去苏州城里的武馆报个名,学几招拳脚。 “要不要跟舅舅说一声?”顾玠犹豫道。 姜琬被他一问,才想起来,这事儿似乎要家里批准一下才行,正要拉他去姜徵的书房,又想到自从他穿来之后,从未和那个渣爹正常对过话,便打住了。 姜徵一定不会同意他放了学去习武健身的,只会把他训斥一顿,然后让家里人把他看管起来,决计没错。 “算了,我爹才没空管这些,咱们就悄悄的去吧。” 他不想让家里人知道。 “好吧。”顾玠也怕被阻拦,断了他习武的路,“我约莫着你快放学的时候去找你,和家里就说晚饭到外面下馆子去了。” 他刚从金陵过来,和自家表兄出去搓个饭也说的过去。 姜琬笑道:“孺子可教,说谎方面。” 顾玠红着脸回讽他两句,看看日头不早了,就各自忙去了。 * 州学里,新来的先生曾泰同样是个渊博之人,一上课就在讲台上政经论史,娓娓不倦,讲的也都是于学问科举考试有益实用的东西,只是太过跳脱,不接地气,讲的学生昏昏欲睡,东倒西歪,他却兀自端坐,一点不觉,只管以五个手指捋须。 姜琬一开始还能跟上他的节奏,到了后来,稍一分神,就不知道老师讲到哪里去了。 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他脑子里云山雾罩的,根本理不清楚自己一天下来学了些什么,正收拾好书包垂头丧气地往外走,忽然曾泰叫住了他:“姜琬,你对为师的课还满意吗?” 姜琬犹豫半天,还是如实答道:“先生的课讲的精彩,只是思路天马行空,以学生目前的水平,尚难消化。” “呵呵呵。”曾泰老神在在地又捋了捋胡须,从腋下夹的书本中抽出几页讲义:“这是我今日教的东西,你回去看一遍,有不懂的,明天再来问我。” “多谢先生。”姜琬双手接过来朝他鞠了个躬:“学生感激不尽。” 受宠若惊啊。 感觉穿来之后真的很幸运,遇到的都是肯扶持他的人。 曾泰拍拍他的肩,笑着道:“宗永明对你期望很高,临走之前再三交待,一定要我将你培养出来,可我初进师门,对于传道授业解惑一途,尚在摸索阶段,难免力有所不逮,只能用这种方法帮你了。” 他在朝中做了三十多年的礼部尚书,一朝告老,竟被委派到州学来发挥这把老骨头的余热,面对一群调皮稚子,有点措手不及。 “先生何不把讲义发放下去,人手一册,岂不是更好?”姜琬感激之余,又疑惑了。 难道其他同学,他就不管了吗。 转念,他又觉得自己管的太多了点儿。 曾泰微微俯身,徐声道:“为师这几日先把其他学生的品行、个性,多做观察一二,再逐个施教,不急,不急。” 讲义人人发一份容易,只是遇上不爱学习的,放学就丢,白废了他的笔墨,岂不可惜。 姜琬脸一红:“学生失言。” 果然是管多了。 “快快家去吧。”曾泰也不同他计较,背上手,踱着步子先走了。 * 姜琬又在学堂中逗留一二分钟,把书包整理好,才出门去。 一出来门,就见顾玠穿着一身利索衣裳,手里握着一柄纸扇,在那儿等他:“琬表弟可真是用功,我头一回来就瞧见你是学生里头最后一个出来的。” “表兄勿要再笑话我了。”姜琬一句带过。 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个冒牌货吧。 二人一边说笑着,一边朝苏州城里的武馆走去。 这武馆是一户柳姓人家开的,在背街的巷子尽头,朱红色的大铁门,上面钉着铜兽环,大门两边蹲着一对太湖白石雕的巨眼石狮,门楼上虬栋虹梁,正中横着一块匾额,大书“柳家武馆”四字。 顾玠端详了好久,道:“这门面也太阔气了吧,莫非是专门培养武举人的地儿?” 姜琬也有点懵,看着这样的架势,太……太专业了吧。 “还进去吗?” 顾玠正在犹豫,忽然大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位身材精瘦,双目如炬的老人,见了二人,开口道:“二位公子有事吗?” 他是这座武馆的主人,名叫柳桐。 “老先生,我们想来学个拳脚……不知里面,还收徒弟吗?”姜琬率先开口。 柳桐眯起眼眸上上下下把二人打量一遍,“公子看起来是读书人?” “老先生说的没错,我兄弟二人就是想学套拳脚,早晚打打,也好强壮筋骨。”顾玠拱手道。 柳桐听了他的话蓦地热泪盈眶:“老夫这武馆本来要关门了,没想到竟来了两位公子,快快请进来,老夫今日免费收徒,传授武艺。” 姜琬:“这……” 反转太大。 本来看了人家的门面,还以为里面高不可攀呢,怎么也想不到竟无人问津。 他忽然想起来了,中国的古代,除了秦人尚武以外,其他朝代向来是读书人的天下,学而优则仕,科举出身的文人,不仅能当文官治天下,往往还能统帅三军,清末的曾国藩、李鸿章,就是典范,而单单的习武之人,除了战时靠军功起家的除外,祥和年代,出路只能是镖师、护院、街头卖个艺什么的,地位相当的低贱。 因此,苏州城里,少有人把孩子送来拜师学武的,也难怪这家武馆的师父招不到徒弟。 跟着柳桐进了门,里面庭中栽了许多松柏,龙干撑云,翠涛泄玉,枝叶的空隙中漏下的日光,也都染成深绿色了,看来这院子有些年头。 “祖上留下来的,到了我这一代,就不怎么经营了,每日和三五个徒弟在里面打打拳,舞舞剑,虚度时日,呵呵呵。”柳桐一边走一边道。 “如此惬意人生,晚辈羡慕不已。”顾玠道。 姜琬不知他说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安慰老人家,想了想,无话可说,便沉默在那里。 他们走到后院,但见有三五个少年穿着麻布衣衫,腰中扎着宽宽的带子,正在那里一招一招地比划着,一边动作还一边吆喝,练的十分投入,都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你们既然是想锻炼锻炼筋骨的,就跟在他们后面学着吧,都是基础的招式,旨在锻炼身体的韧性。”柳桐道。 顾玠看出点门道,早心驰神往,谢了他,在那几个少年身后找了个位置站定,学了起来。 姜琬也不敢耽搁时间,跟在顾玠身后,像模像样地比划起来。 半个时辰后,二人累了一身臭汗,却也无比舒畅。 正意犹未尽之时,柳桐忽然说他要去吃酒,叫徒弟们散了,约定明日再来,二人只好谢了他,告辞回家。 出来之前,姜琬拿出口袋里的钱要奉上当束脩,柳桐不肯接,又给他塞了回去。 “今天真是走鸿运了。”回去路上,顾玠还沉浸在兴奋中,连蹦带跳,走的飞快。 姜琬在后面险些追不上他。 是啊,他也觉得今天吉星高照。 * 二人走到三进院的时候碰到姜如玉,她一瞧见顾玠,就用帕子捂住脸,闪身进了屋子里,快的像阵风一样。 姜琬:“……” 顾玠:“……” 两脸对懵。 看来这丫头是春心萌动了。 姜琬知道她的心思,捣了捣身边的顾玠问:“顾表兄有心上人吗?” 顾玠大抵对男女之事还尚未开窍,对姜如玉的反常行为完全无动于衷:“家中还未给我说亲,自然没有。” 姜琬替自己亲姐着急,继续试探:“原来顾表兄在等父母之命。” 他倒是可以提醒姜母去跟顾家人说,主动提出这门亲事。 顾玠摇摇头,端着一张深思熟虑的俊脸,道:“非也,非也。琬表兄你想,五伦之中,最亲密的就是夫妇,枕衾相共,饮食与俱,就算有父母之命,我与她若不相悦,何以日日相对?” 要是娶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那就憋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