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春花开败,夏意转浓。片片绿荫遮掩,削减了几分原本的紧张急促。京城近些时日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甚至设下了宵禁。 不知所以然的百姓仍旧是不紧不慢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即便位于皇城之下,朝堂之事距离他们也依旧遥不可及。与百姓的悠闲不同,朝中众臣忙得昏天黑地,时常疲于奔命。 南砚宸自小便跟在玉衡身边,算得上是得玉衡倾囊相授。而且玉衡因为想要和玉微归隐,有一段时日甚至还特意放权给他。如今他毫无预兆的造反,几乎是打得玉衡措手不及,让玉衡焦头烂额。 日日的八百里加急密文无一不是全军溃败的结果。 以至于玉衡这些时日处理南砚宸造反事宜都感到有一些力不从心,经常在玉微睡后方才风尘仆仆地回到寝殿,一番梳洗后匆匆歇下,第二日便又早早地起身。 …… 又是一日玉衡早出晚归的日子。 无论外面如何纷乱不堪,都与玉微无关,她依然不疾不徐地按着自己的节奏生活。 一年多了,她撒下的大网,很快便可以验收成果了,她很高兴。 玉微懒洋洋地倚靠在软塌之上,抱着一只幼小的雪白狐狸逗弄。 极其娇小的狐狸,毛色雪白光滑,没有一丝杂色,毛茸茸的大尾巴几乎包裹住它的整个小身子。小狐狸睁着两颗圆滚滚的乌黑大眼睛,乖巧地窝在玉微怀里。 玉衡虽是忙于处理南砚宸之事,倒也未曾忽略玉微。怕她长居深宫寂寥,便特地给她寻来一只幼狐。幼狐还未长牙,不会伤人,又惹人怜爱。 玉微饶有兴致地蹂.躏着小狐狸。揪着小狐狸的尾巴把它的身子拉下去一段距离,小狐狸不死心地爬回去。玉微复又伸手拉它下去,如此不断反复。 系统看得无语:【粑粑,好玩吗?】 玉微轻笑:【不怎么好玩。】 系统一脸“我就知道,你不用解释了”的表情:【……不怎么好玩还能玩得这么高兴?】 玉微逗弄狐狸的动作没有停顿:【古代的娱乐工具本就少,若是自己都不给自己找点乐子,那真的要无聊至极了。】 系统:……无话可说。 君钰闯进凤仪宫时看见的便是玉微偷得浮生半日闲,逗弄狐狸的懒散模样。 他顾不得太多,抓住玉微的手便要拉着她出去:“微微,跟我走,南砚宸就要攻进京城了。” 他费尽千辛万苦方才躲过巡查的皇宫侍卫,进得凤仪宫。皇宫本就戒备森严,凤仪宫更是被玉衡保护得犹如铜墙铁壁。 “本宫为何要跟你走?君钰,你别忘了,我们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干系。”玉微甩开君钰的手,笑吟吟地望着他,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 “京城守不住了,玉衡的皇位就快要没了,你想要发泄的怨念也该发泄完了。你随我去灵缘寺,我们去寻了缘大师,我不会任由你就这般死去的。”君钰语气急切,抓住玉微的手不自觉地用着力。 这些日子,他不用再和玉衡争来夺去,头脑中便越发清醒,日复一日的反省着过去,方才惊觉,是他对她太过苛刻。他从未询问过她,只是从自己认定了她那一刻开始,便一厢情愿的以为当年救他的便是她。 他彻底醒悟的那日,心如死灰,本是想就此离开京都。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不是京城。但,就在他离开那一日,却无意中知晓了怨魂是不容于世的,终会魂飞魄散。 那一日,他搁置下了原本想要离去的念头,去灵缘寺寻了了缘大师。了缘大师道,怨魂的确是不得往生的,只能报完仇后消弥于天地之间。除非那怨魂甘愿留于佛光普照的地方潜心修行一百年,方能得到再世轮回的机会。 那一刻,他心底一直紧绷的弦突然间就断了。他辜负玉微本就是错了,事到如今,竟是连赎罪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吗?这便是对他想要逃避的惩罚吗? 一想到面前之人很快便要魂飞魄散,往后这世间再也没有一个名叫玉微的女子,他便忍不住地惶恐,那是一种从心底最深处升腾起来的惶恐,无法遏制,只会不断发酵。 是他薄情寡义,令她一腔痴情错付,为何最后却是她落得如此结局? 玉微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君钰,我本就已经死了,何来死去一说?” “不,当你怨念消散时,你会魂飞魄散的。”君钰一字一顿地解释道。不同于往日的威严肃穆,此刻的他焦急忧虑。 “魂飞魄散又有什么不好?这世间,值得我留恋的本就太少,到如今,已是丝毫不剩。”玉微看了看君钰,又望着窗棂外,低低笑道,“我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如此度日,了无生趣。” 君钰见玉微漫不经心的模样,心间抽疼起来,伸手便想打晕了玉微带走。 玉微立即躲过,嘲讽地笑道:“君钰,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呢?我恨你,你不知道吗?我宁愿就此魂飞魄散也绝不肯接受你的施舍。” 语毕,玉微便大声叫来了守在宫殿外的侍卫。 君钰一心想要带玉微离开。是以,他一手抱着玉微,一手与侍卫们缠斗。然而以一敌众,纵使他武功奇高也难以抵抗。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君钰便被擒下。侍卫们拖着君钰便要退出殿外,却被玉微叫住。 “君钰,我恨你。”玉微抬起君钰的下颚,深深凝视着他,缓缓地道,声音淡漠,带着几分冷酷寡恩,字字如刀似刺,扎进君钰心间。 君钰疯了一般想要挣脱侍卫的钳制,却只是越发狼狈,浑身染血。即使是被侍卫拖住,君钰依旧不死心地嘶吼着玉微的名字,声音嘶哑凄厉,令闻者不由得皱眉。 玉微视若无睹,安然地坐回软榻抱起小狐狸,笑意盈盈地继续逗弄着。 …… 夜间,玉衡裹挟着一身更深露重的凉意钻进了被子里,拥住玉微:“君钰今日来了?” “嗯。”玉微懒懒地从鼻息间挤出一个音调。 “他来做甚?”玉衡追问。 微微是他的妻子,不是他君钰的安晏。君钰他来凤仪宫到底想做甚? 玉衡从不承认玉微是安晏。 他不敢,也不想。 “可能是觉得你罢黜了他的王爵,心有不满,特意来报复?但是被我发现了,皇上不必忧心。”玉微思忖片刻,悠悠地道。 玉衡闻言,自欺欺人地放心了些许,阖上眼:“睡罢。” 这些时日他太累了。 除了有忙于战事的疲倦,还有被一手栽培之人背叛的失望透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