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几日格外虚弱,走上两步就要喘上三喘,比凡人还不如。
天空如同一大块看不到边际的剔透蓝琉璃,他倚坐在一架盛放的蔷薇下,浅淡阳光从扶疏枝叶间洒落膝前,有纯白花瓣不时坠落,轻如薄雪覆于发稍和指尖,却半点不想费力气掸去。
任花瓣纷扬,渐渐落了满身。
此间看似良辰美景,不过是神界用来关押罪人的牢狱。
不知这样脑袋放空坐了多久,眼前空间毫无征兆地扭曲了一下,玄衣金饰、头戴十二旒的高大男子出现在他面前。
英明神武,俊美无俦。
但他看见这男子,只觉得浑身骨头缝都疼。
四百零九根噬神针透体入骨,锁住了他一身修为,无时无刻不在吞食着他的神力,令他虚弱至此。
四百零九根噬神针,是男子亲手一根一根,打入他的体内。
忍不住朝后瑟缩了一下。
“阿卫。”男子停下脚步,音调微沉,“你在怕我?”
“不要叫我阿卫!”他先是近乎失控的低吼,继而深深吸口气,稳定了一会儿情绪才又拱手道,“见过陛下。恕罪臣针刑在身,不能全礼。”
男子喉结滚动几下,欲言又止。
不用说,其实他都懂。
堂堂天帝下凡历劫,却在昆仑山懵懵懂懂被他睡了三百多年,如今归位,想必心里是既恨他,见他又觉得难堪。
他就好比那鲛绡帐上的蚊子血、素色宣纸上的一点脏墨痕。
玷污了金质玉相的天帝陛下。
“卫渊,这是你欠天下苍生的。”男子果然不再唤他阿卫,再度迈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拂去他满肩落花,“你也是神仙中人,当知天道轮回善恶有报,欠下的业债总需偿还。”
卫渊却垂下了眼帘不看男子,轻声说:“不,这是罪臣欠陛下的。”
如果早知有今日,再借卫渊一百二十个胆子,当初也绝不会对眼前这人动了真心。
一念执拗逆天而行,乃至不容于天地。
耳畔传来的似是一阵风,又似是一声叹息。
卫渊没有听清。
虚弱的身体陡然腾空,漫天纷飞的花瓣凭空消散不见,他和天帝来到一座碧玉台上。
台高不见底,四周云雾滚滚,中间一根九龙盘绕的玉柱高耸。
斩仙台。
神血与碧玉同色,这座碧玉台上,不知抛洒过多少神仙血。
任尔天神金仙、千年万年道行,到得此处尽成劫灰。
卫渊的脊背刚贴上九龙柱,就有寒铁链自动伸出,紧紧缚住他的手脚身躯。
朝周围望望,不见旁的神仙。
倒是稀奇,往常但凡有罪犯天条者上斩仙台受刑,都是人山人海观刑。
以做漫漫仙途中持身自洁的警醒。
就连卫渊这等司掌人间山川河流之神,平常不怎么待在天上的,也曾来过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