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却只得道:“时辰也还算早,那,我跟连枝在这陪你?”
裴盏看了一眼连枝,连枝低下头。
要不是小姐不让她走,连枝不会赖在这里当他们两人的电灯泡。裴盏的眼神再有暗示性,连枝都只能听命于自家小姐……
不过连枝一点声音也不敢发,争取将自己归置成一个透明人。
门被关上,裴盏和衣而卧,连枝沉默地站在一旁,周自柔撑着下巴在桌子边上,无聊得发荒。
裴盏问她一句:“你会走吗?”
她笑容有些凝固:“不会。”
裴盏不喜开窗,屋内又常日不见光,因此空气里含着一些霉味和灰尘的味道,周自柔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扇窗。
半刻钟后,床榻处传来沉沉的呼吸声。
小变态睡着了。
可能是睡着之前问那一句“你会走吗”,周自柔的回答让他心安,他睡得格外香甜。
这一觉异常的沉。
裴盏囿于梦境之中,月色的映照下,床榻之上,他的鼻翼和额头有些许冷汗,面色苍白。
梦里有冷硬的男声,越来越近。
“……站住!别跑!”朦胧夜色中,一个身材臃肿的妇女在仓皇逃窜。
身后是穷追不舍的黑衣人,在迷雾森林里身影似风,扬起的刀光闪耀。
妇女急促地呼吸着,一刻不敢回头,拼了命抱着襁褓婴孩往前奔。
倏然一个障碍物绊住了她的脚,妇女直直往地上摔去。
她忍着疼,眼见就要被追上,一个机灵翻身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中。
“人呢?!”
“好像往那边去了。”
为首的黑衣人:“追!”
一旁的丛木之下,女人死死捂着婴儿的嘴。
他们一走,她立刻移开手。
怀里的婴儿不仅没哭闹,甚至乖巧异常,两只圆溜溜的眼珠好奇地看着她。
女人又哭又笑,谢天谢地:“可怜的孩子……真聪明……你真不愧是公主所生……”
画面骤转。
一个木屋内,深夜有男人进屋,他跌跌撞撞,面带醉意,“碰”的一声,酒瓶子倒在地上的声音。
扔了手里的酒瓶子,男人见女人还沉睡不醒,不耐烦地掐住她的脖子:“钱呢!”
女人猝然睁眼,由于喘不过气脸已经通红:“你放开我……”
“我问你钱呢!”男人越掐越用力,已然有些暴怒了,“给我钱……给我钱,我要去买酒!”
“我没……我没钱……”她脸上猪肝色,从嗓子眼挤出来几个可怜的字眼。
男人松了手:“没钱?”
他猖笑:“没钱你怎么养得他?”
他指向一旁已经有一岁的小孩,小孩睡在另一张木床上。
女人猛烈地咳嗽:“咳……咳咳……”她猛咽几口口水,摇着头,面容狰狞地无声嘶吼:“子殇已经三天没进食了!”
“鬼扯他娘的。”男人才不信,他拽起床上的女人,往地上一扔,脚踩在她肚子上,反复打着酒嗝:“给我银钱,给我银钱……不然,我便将这杂种掐死。”
他眼里闪毒光,下一刻就要往小孩那走去。
“别!”女人抱着肚子的手猝然松开转向抱住他的腿,痛苦不已,死命不松手,“屋里,屋里还有,在厨房,在厨房……”
“你可别骗老子,狗婆娘。”
男人和女人动静渐行渐远,原木屋里,床上原本安安静静的小孩微动了一下,他蹬动起小小的腿,翻了个身。
他黑亮的眼睛看着空掉的门口,嘴里含糊的咿呀些什么。
画面继续切换。
杂碎的场景像是接起来的动画,女人不久便回来了,她手里沾着血,看见小孩睁着眼,先用满是血的手摸了摸他粉雕玉砌的小脸,失神:“孩儿饿了是吗?”
想到他还不会说话,女人自言自语:“定是饿了,三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定是饿了。”
女人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慌张地抱起他:“娘这就带去你别的地方,去好地方……”
“对,对,去好地方……我们去没有混蛋的地方……”
抱着孩子,女人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像是失了心疯,只会说这一句。
她怀里的孩子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被她紧紧的力道抱在怀里,依旧不曾哭闹。
突然,小孩小小的舌头无知地舔起唇角,舔了又舔,舔净肮脏的鲜血。
女人惊恐又害怕的双目撑大:“你……”
看着女人魂不守舍,孩童摆着小手,竟是咿呀笑了起来。
接着又是不停变换的梦境。
浑浑噩噩,毫无逻辑,又无迹可寻。
醒来白天已过,夜晚寂静得可怕。
裴盏面无表情地抓着被褥,接着他掀开被子,颓坐于床沿,呆滞的目光盯着半空中一个虚无的点。
良久,他看了看,一眼望去,房间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