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五,天色灰蒙蒙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向武门缓缓移去,白色的纸钱漫天飞舞,最后悉数落在潮湿的青石板路上。 太后坐在马车里,她眼睛闭着,嘴上念念有词。坐在一边的吴榕蓉掀开了帘子向外头张望,雨水顺着风飘进来,打湿了她额前的头发。 她拿手绢擦了擦脸,说:“娘娘,这雨下了好几天了也不见停,可真是烦人。” “清明断雪,谷雨断霜。最难熬的日子可算是过去了。”太后睁眼说道,抬手撩开了帘子,手里的念珠跟着停止了转动。 “娘娘,等哪日天晴了,我陪您去倚春园转转,那牡丹可是您最喜欢的花。”吴榕蓉说完伸手给太后捶肩。 “好好好。”太后点头笑道,“还是你这丫头最懂哀家的心思。” “近十天没见到笙哥哥了,今天太子出殡,皇上总算是把他放出来了。” “怎么,笙儿这会儿在前面淋雨,你看了可是心疼了?” “娘娘,你怎么又笑话我。”吴榕蓉脸一红,把脸贴在了太后肩上。 “你呀。”太后笑着转身,拿手指头点了点她的鼻子。 雨越下越大,黄豆大的雨点砸在黑色灵柩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二哥,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韩玉开口问道。 韩笙拽了拽缰绳,身下的马慢下了步子,他说:“大概是这些日子夜里没睡好,有些疲了。” “二哥,要我说啊你就认了吧。我们生来就是皇帝的儿子,做事哪由得了自己。” “今天大哥出殡,不说这些。赶路吧。”韩笙说完用脚轻踢了下马肚子,马嘶吼一声,一下跑到了前面。 “哎,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韩玉边说边摇头,追了上去。 “皇后娘娘!您慢点!可别摔着了!”琉璃喊道。 离月拎着裙子在倚春园里跑,手里攥着一枝鲜红色的牡丹。 没一会儿她便跑到了石桥上,她抬头看了看天,一下大笑起来,“好大的雨啊,真舒服。”她说着将发髻上的金簪子抽了出来,随手扔到了地上。 “皇后娘娘,雨下这么大,我们还是回屋去吧。”琉璃跑上前弯腰去捡簪子,正要起身却听湖里传来扑通一声巨响,她心里一惊,大叫:“娘娘!” 红色油纸伞翻落在路边。 云顶斋里,众人结束了一天的生计正在聊天说笑。 “林浅意,你过来一下。” 半晌后无人回应。 “浅意?白大人叫你呢!”李清摇了摇浅意的身子。 浅意回了神,应道:“什么?哦。好。”声音绵软无力。 到了白绝尘跟前,她低头问了好。白绝尘盯着她的脸许久后开了口,“你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厅堂。 “你说这个林浅意怎么好事将近却反倒整天苦着脸?莫非是被二皇子抛弃了?” “谁知道呢,男人嘛,始乱终弃是常有的事儿。我看我们的白大人对她也是一片深情。哎,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卫莲和施静嫣二人窃窃私语。 “白大人,下这么大的雨,我们要去哪儿?”浅意问。 白绝尘撑开伞后靠近了她,说:“来,一起走。” “好。”浅意应了一声,挨到了他身边。 两人并肩走进了雨里。 白绝尘问:“你可是在担心他?” 浅意听了一愣,点了点头。 “今日太子出殡,听说皇上放他出来了,这会儿他应该在去往东陵的路上。” “太好了,那我岂不是能见到他了。”浅意满心欢喜。 白绝尘神色黯然,抓着伞柄的手微微一颤。 到了映风阁前,白绝尘说:“我带你来是想给你看些东西。” 两人进了屋,一阵书香扑鼻而来,靠墙的书架子上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画卷,白绝尘走到架子前,回头看她,说:“浅意,十三岁那年认识你,到今年已经是第十个年头了。十年里,我画过无数个你,从最初的小女孩到如今亭亭玉立的姑娘,从当年的想象到现在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你。浅意,我一直把你放在心上,小心翼翼藏着,就像这些画一样。” “白大人……”浅意看着那些画卷哑口无言。 “我知道,你的心早已在他身上。” “白大人,谢谢你。”浅意轻声说。 白绝尘微笑道:“说来还要谢谢李清,要不是她提点我,我还真没有勇气跟你说这些。倒果真像她说的那样,我现在心里舒坦多了。” 浅意呵呵一笑,说:“清儿见到你第一面就被你迷得晕头转向的。她啊性子急,哪里藏得住事。” “这样也好,活得轻松自在。” “嗯。”浅意嫣然一笑。 如花的笑靥把雨天的阴霾一扫而去。 浅意,希望你能一直这样笑下去。白绝尘在心里说。 月离轩内烛光摇曳,琉璃和几个宫女跪在床榻前放声痛哭,皇后湿漉漉的长发如海藻般缠绕在她的身上,她的脸看起来有些浮肿,五官也没了原本的精致。 屋外传来沉闷的报丧钟声,一下又一下,重重击在人的心上。 “娘娘,您怎么就和太子一起走了,您这是何苦啊。”琉璃边说边抹着眼泪。 李太医心生疑惑,问她:“皇后娘娘最近一直神志不清,说话做事都像个孩子一样,今日怎么就突然想不开了呢?” “李太医,奴婢也想不通,可太子的事奴婢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呀,奴婢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那样去刺激她,我跟了皇后娘娘好些年了,她可就和我的亲人一样。”琉璃说完又哽咽了起来。 皇后安静地躺在那儿,嘴角微微上扬,好像在做一个美梦。 “蓉蓉,可是宫里的钟声响了?”太后闭着眼问道。 马车在泥泞的路上颠簸着,轱辘轴子咔咔作响。 吴榕蓉掀起帘子一看,外面雨已经停了,黑暗中有人燃起了火把。韩笙和另几个皇子骑着马在前面领路。吴榕蓉竖起耳朵仔细一听,片刻后她放下了帘子,点头道:“娘娘,的确是宫里在报丧呢。看来我们快到了。” “想必是离月。”太后缓缓说,手上的念珠加快了转速。 韩玉转头说道:“你们听,宫里敲钟了。难道是皇后?除了她我也想不出别的人了。” “最近接二连三出事,我总觉得有蹊跷。”韩笙冷冷地说。 “大哥这才刚下葬,怎么又生出个事来。”韩焰衾接了话,“你们说,宫里不是被什么人施了巫术吧?” “八弟,你瞎说什么呢,小心父皇要了你的脑袋。” “我也就说说罢了。哎,赶紧回宫吧。” 几人快马加鞭上了路。 韩笙驱马赶到笙和殿,脚刚落地就见吴德海跑了出来,“殿下!” “皇后是怎么回事?” “今个白日里下这么大的雨,皇后娘娘居然在倚春园赏花,宫女说她自己投进了湖里。等人捞上来的时候早就没气了。” “倚春园?” “是啊,就是那种满牡丹花的倚春园。” “我知道了。”韩笙若有所思,片刻后他上了马,说:“我去静慈宫找太后。” “殿下!”吴德海在原地纳闷不已。 马蹄声渐渐远去,一声嘶鸣响彻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