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猫祸(1 / 1)娉婷似毒首页

兰溪夜里又没睡着,她仗着婆婆一把年纪入眠难醒,蹑手蹑脚地抱起窝在床边眼珠湛亮的小白狗,又从枕下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手绢包咬在嘴里,在窗边撬开一条缝,轻车熟路地爬了出去。    跳窗户是她新学的本事,如今练得愈发娴熟,像只猫似的迅捷无声,黑夜里有一个独属于她的小秘密,勾得兰溪兴致高昂,连着几个夜晚悄悄造访。    她绕过院子后形同虚设的篱笆,先从一块石头下面摸出两张油纸,把自己的鞋严严实实地包好,随即轻声吹了一段口哨,不多时只听细弱的猫叫声由远及近,兰溪弯腰张开手,任那两团毛茸茸的乌黑团子蹭进掌间,悄声笑道:“想没想我?”    一大一小两只黑猫,大的那一只比较矜持,蹭了几下就窝到一边,用一双莹亮的圆眼睛盯着她看;小的那只则没脸没皮许多,喵呜喵呜地赖着不肯走,几乎把大半个身子都团成球压在兰溪腿上,不停地抽动鼻子,眼巴巴地望着兰溪手里的手绢包。    “小馋猫!”兰溪在它头上揉了一把,三两下解开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块做工精细的糕点来:“我可一块都没吃,全给你们留着,也不知道谢谢我!”    可爱在旁边狂摇尾巴,跃跃欲试地要冲上前来一起分享,被兰溪撸着脖子按在原地,委屈地直挠脸,兰溪把点心喂给撒娇打滚的小黑猫,又回手在可爱头上轻轻一拍:“你晚上吃得够多啦,不要打这些糕饼的主意。”又见那只大一些的黑猫始终窝在原地不动,干脆从手绢里取出一块新的探长手臂递给它:“你也要吃,你是娘亲,吃饱了还要保护孩子呢——你的伤好了吗?”    黑猫温柔地舔舐她的手指,像能听懂人话似地侧躺下来抬起一只脚,露出右小腿上一段暗红色的疤痕来,那是利刃割过的痕迹。    兰溪第一次遇见这只黑猫时也是半夜,可爱那天不知怎地偏在屋外面汪汪叫个不停,婆婆觉得夜深了就要好好睡觉,好说歹说把衣服穿了一半的兰溪塞回被子里,兰溪也不反抗,屏息等她睡着后才笨拙地翻过窗户跳出来,结果被小白狗咬住衣角三拐两拐地绕出篱笆来到一片空地上,远远地只能看见一大一小两个毛团,可能是听见她的脚步声,大毛团满是防备地抬起头瞪过来,尾巴猛地炸开竖起,阴森森地喵了一声,看着很不好惹的模样。    兰溪迟疑地停下脚步,可爱却不许,非得叼着她一步步往前蹭,末了到了两个团子身边,一身白的小狗颠颠和那两只墨似的玩意儿趴在一起,毫不在意它们之间的差距,边叫边用鼻子去拱那只大黑猫的尾巴。兰溪看出端倪,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跪坐在地上,又从怀里摸出一颗糖果递给它——那是她没舍得吃的。    大黑猫警惕地嗅嗅,多半是不想接受这份礼物,可是它身边的那只小黑团子明显不这样想,苍鹰夺食似地扑上来叼了就跑,大黑猫恨不得把熊孩子揪回来的神情瞧得兰溪不禁莞尔,索性慢慢把手放在它的后颈处,给它一下下顺毛,轻声问:“你是不是受伤啦?”    可爱像个闲不住的小孩一样在黑猫身上踩来踏去,慢慢地竟也将黑猫全身紧绷的模样踩得柔和下来,兰溪注意到它的眼睛不再死死盯着自己看,又耐心地等了一会,果然见那黑猫抬起右脚,滴滴答答地淋下一溜血痕。    许是流浪猫趁人不备溜进周家祖宅想果腹,结果吃的没偷到,反被外宅那群惹是生非的小子给逮个正着,它腿上的伤痕使用利刃生生割开的,深且长,血流得像小溪一样,兰溪托腮犹豫片刻,先跑到前面钻进周夫人平日祭拜的佛堂里摸了一把香灰出来,又用上牙齿连撕带拽地从衣裳内衬里扯下一根干净的布条,简陋地帮受伤的黑猫包起腿上伤口,末了一下下摩挲着黑猫后颈,心疼道:“也不知好不好用。”    过了一会,兰溪轻轻解开布条,看那血果然止住了,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摸摸那黑猫的脑袋:“找个地方躲好吧,真可怜,明晚我给你带些吃的过来。”    黑猫生硬地避开她的手,但是眼中的警惕已经淡了许多。    第二晚兰溪故伎重施,抱着可爱溜出屋子前来给两个小倒霉蛋喂食,大黑猫仍是一贯冷漠,那小猫却是个自来熟,吃了两口之后就往兰溪腿上倚,非得让兰溪把它抱进怀里才行,可爱暴躁地叫了两声,兰溪揉一把怀中软绵绵的小猫,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对委屈巴巴的小白狗轻声道:“嘘!”    结果这两位蹭饭的主子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稳定的饭堂,竟赖下不走了,至今已经足足五天,兰溪倒没意见,任劳任怨地夜夜接济,可她身体本来就差,这么长久地熬夜总归不是好事,于是这天一早便又赖了床,直到门外响起急骤的敲门声时才猛然从梦中惊醒,迷糊道:“谁?”    婆婆也听见了这催人的叩门声,强忍着心跳过快带来的不适蹒跚走到大门前,隔着门板问来者是谁——也难怪如此,大清早谁会来旁人屋里做客呢?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门外是个年轻女子声音,听着好像急得不行,磕磕绊绊地道:“我是九夫人房里的丫头,外面出事了,夫人要小兰小姐立刻到门口去一趟。”    婆婆一脸讶异地拉开房门,只见一个眼生的姑娘站在门口,满面焦急神色,一只手还作势欲敲,此刻匆忙收回手,慌乱道:“小兰小姐起了吗?”    婆婆往屋子里看一眼,又上下打量这个丫鬟,总觉得有哪不对:“九夫人房中的……”    “我叫秋盈,”丫鬟急声道:“外面出了大事,夫人派我立刻来带小兰小姐过去,劳烦婆婆帮小兰小姐先作梳洗。”    兰溪这时已从房中出来,闻言也是惊讶,同婆婆对视一眼:“带我?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哎呦我的小祖宗,”秋盈汗都要下来了,说话声音都是抖的:“您就别为难我们这帮下人了,夫人交代谁要是敢瞎说就撕了谁的嘴,您就跟我去一趟吧,求求您。”    兰溪在婆婆的帮助下勉强穿戴整齐,连头发都编得七扭八歪,末了连口水都没喝就被秋盈硬给拽出门去,婆婆呆呆地看着她们走远的身影,还是想不起来九夫人房中何时有过这样一个丫头。    “年纪大了……”她自嘲地叹了一声,忽然觉得身后好像有声音,才一回头,一把雪亮的短刀已经戳进她的胸膛。    兰溪此刻尚不知院子里发生的一切,秋盈语焉不详地只说前面出了事,可究竟出了什么事却半点口风也不漏,兰溪心中不安,脚步不由得越放越慢,正好秋盈刚刚走过一个转角,两人彼此都不在对方的视线内,兰溪只听秋盈向远处应了一声,等走过转角后却发现那个方向空无一人。    秋盈却说是同她应答的人已经走了。    “方才九夫人差人来叫我,小兰小姐,这里离大门口也不远,您自己走一下,”秋盈推着她的肩膀向前移动:“九夫人那里可着急。”    兰溪莫名其妙地被她推了好几步,等到好不容易站稳时才发现秋盈的身影已经远了,此时虚掩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心中一动,停了下来。    “叫我做什么?”她想起周夫人对她看见了都嫌碍眼的态度,觉得就算天塌了也没道理要她去顶:“我能做什么?”    门外隐约传进嘈杂声响,像是好多人挤在一块议论喧哗,兰溪若有所思地侧耳听了一会,慢慢退回半步。    这不对。    就在她转身想要往回走的时候,一个正跑过来的身影猛地同她撞在一起,两人四目相对,都是愕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兰溪实话实说:“周伯母叫丫头带我过来。”    周骋的脸色霎时精彩非常:“谁?我娘?”他像个困兽一样原地转了两圈,忍无可忍地在头发上捋了一把:“不可能!我娘一直在内宅。”    兰溪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回头看大门一眼,依稀能想象到门外混乱的场面:“外面……我?”    大门不知被谁推开了,好多道探寻的视线一起盯进来,周骋来不及解释,先抓着她的手逃命似地撒腿狂奔,兰溪被他拽得踉踉跄跄,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喊道:“就是她!”    声音瞬间大了起来,大门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好多人都涌在门外想要往里看,兰溪不解地回头看一眼,被周骋硬把头给扭了回来:“别回头!”    两人七扭八拐地绕离门口,兰溪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被周骋按着双肩推到墙上,两人的面孔贴得极近,周骋几乎是在逼视着她:“谁去找的你?”    “一个丫鬟,”兰溪喘着气说:“叫秋盈,她说她是九姨娘房里的。”    周骋也不知道自家两百多名丫鬟里有没有叫秋盈的,但是沉香先例在前,他碰到这事总要多生一个心眼。    “你……先回去,”周骋皱眉道:“外面现在乱得很,你躲在自己院子里别出来,除了我去找你,谁来传话也别信!还有,绝对不准露面,听见没有?”    兰溪被他严厉的语气惊到,下意识乖乖点头。    周骋松开她,刚要再说点什么,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道:“骋哥?”    他和兰溪一同回过头,看着安瑟婷婷袅袅地走过来,眼神不约而同都有些复杂。    安瑟倒是神色如常,先举起手绢替周骋擦过汗,也不问外面发生过什么,只道:“要不然就让小兰先去我的院子里吧,我那里地方大人又多,照应起来方便些。”    兰溪刚要出言拒绝,却见周骋少有地没有答应安瑟的请求,而是无声地盯着安瑟的眼睛看了一会,面上肌肉绷得死紧,忽然道:“你也回院子里好好待着,不要乱走。”    安瑟殷勤道:“那小兰……”    周骋先她一步抬起手:“小兰现在情况特殊,哪也不能去——小僮!”    大少爷的专属跟班周小僮正贴着墙根跑,苦着一张脸被少爷召唤过来,周骋不由分说先将他拽到兰溪身边,指着兰溪道:“你把小兰小姐送回内,记住,要亲眼看见她回去,听懂没有?”    “亲眼”两个字咬得极重,安瑟眉心微蹙,见周小僮茫然一瞬立刻通明,带着兰溪一溜烟跑了,忍不住道:“骋哥……”    “你回去,”周骋硬邦邦地道,他侧过身故意不去看她的眼睛:“小安,我为你好,现在外边太乱了,你三叔还没回来,武馆的人他带走了一半,外宅现在人手不够,真的危险。”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匆匆到了几步开外,衣袂如风。    安瑟默然看他远去,忽然道:“碧缕,我的簪子掉了,你帮我找找。”    碧缕听话地低下头,安瑟慢慢走到一处假山旁,状似无意地伸手在上面扶了一下。    “行了,”她的手离开那处凹陷:“我刚刚想起,那根簪子应该是没有戴出来,我们还是回去吧。”    碧缕毫无疑问地跟在她后面低头走了,这片地方转眼空旷,不多时只见一只浑身漆黑的硕大黑猫从隐蔽处冲出来,轻巧巧地攀上了假山,从那凹陷中叼出一个碧莹莹的小玩意儿来,这只黑猫腿上有伤,爬快了便一瘸一拐,但仍速度惊人,飞快地没入檐下消失不见。    而此刻周骋才刚刚走到门外,推开大门指着一地狼藉勃然怒道:“怎么还没有收拾干净?给我用水冲!冲到一点看不出来为止!”    拿着水桶的武师哆嗦一下,几乎快哭出来:“少少少爷。这这这……这好像是……是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