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江奇走上了荆南城外破败的半截城垣,身后是新城墙,放目远眺是滔滔不绝的江水,还有层峦叠嶂的山峰,思绪飘飞。
他从北至南,一路走来,看到的尽是巧取豪夺、劫道剪径、饿殍遍地,官不官、民不民。他以为自己是铁石心肠,没想到见多了后世不曾见过的凄惨场景,也在胸中淤积着一股憋闷之气,难以抒发。
不觉一声长啸,“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荆湖路。望旧都,意踟躇。”
“至今遗恨迷烟树,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把元朝张养浩的山坡羊这阙散曲魔改一番,也感觉十分畅快。
只听得身后一身大喝,“好,说得好。兴亡百姓苦,仁兄高义,让小可拜服。”
江奇转身一看,是一名高壮汉子,粗布衣裳,却掩不住神采,双臂颀长,只怕功夫也是一流。
江奇拱拱手,露出笑容,“兄台听小可无病呻吟,却是见笑了。”
“好辩才,不知兄台如何称呼?”汉子拱手道,“在下荆南萧嘉穗。”
“踏破铁鞋无觅处,不曾想在这里遇到萧兄。”江奇大笑,“萧兄访友回来,只怕还未归家。前几日我到府上寻找,不见真颜,还以为要与萧兄失之交臂,在此地相见,便是缘分。小可江奇,久仰萧兄大名。”
“哦?小可一介布衣,错蒙江兄厚爱。”萧嘉穗心怀畅快,“适才听江兄一阙妙词,胸中必是沟壑纵横,不如到舍下饮酒畅谈。”
江奇听萧嘉穗言语,知他仍有建功立业之心,心中不知喜忧,“萧兄相邀,岂有不去之理。请!”
“请!”
小厮很快备了酒菜,见是江奇,赶忙将书信呈上,萧嘉穗见状大笑,“人已让我请回来,你这厮动作还是慢了些。”
“什么样的将领带出什么样的兵。萧兄家中小厮,行为端正、进退有理,是以我对萧兄为人十分向往,故而多走了几趟,说回来,还要托这位小哥的福。”江奇见萧嘉穗家中只有这个小厮,只怕是积年的心腹,所以多说了两句。
“这是我多年书童,平素举止还好,让江兄过赞。”他端起酒杯,“先敬江兄好词。”
江奇一碗酒下肚,“我不擅此道,只是偶感而发。如今天下纷乱渐起,只怕百姓更无好日子了。”
萧嘉穗心中百姓情节很浓,两人算是找到共通点。开始纵论大势。
江奇说这话,指尖沾了点水,在桌上写写画画,“这世道,让百姓活不下去,当个好人而不得。往内看,上官无道,各地强人纷纷出头,占山夺地,纷乱愈频;加之江南因花石纲之事,必生大乱。往外看,虽大宋将西夏压制,但北方辽国,一直虎视眈眈,更有东北方向女直人,逐步崛起,势必卷土厮杀,再过几年,天下大乱矣!”
萧嘉穗也不是一般人物,听着江奇大逆不道的言语,反而直抒胸臆,“畅快,江兄看得透彻。宋朝,可有得救?”
江奇只笑,跟萧嘉穗又干了一碗,“看看赵官家用的什么将相,他们享受着现状,透支着国运,透支着百姓的明天,萧兄如何信他们能挽回颓势?”
“我想,萧兄在此归隐,只怕更多是世道容不得你这等高人施展吧?”
都说交迁切莫言深,可萧嘉穗看着笑盈盈的江奇,他不是愚笨之人,竟然对着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凭空抓着手里的酒杯,久久不动。
江奇这是以诚换诚,萧嘉穗这样的人才,他不想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