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家伶俜女,更比牡丹开 伊春园,是候府花园中最大,也是景色最为迷人的所在。 一年四季,花开不败,更有山清水秀,亭台楼阁。 山自是比不得五岳群山钟灵毓秀,水也自然比不上洞庭黄河的气势如虹。 可是在能工巧匠的一番鬼斧神工之下,这山山水水却也别有一番趣味,整个园子的设计简约美观,更低调奢华。 也算是配得上这府里的候爷命妇,公子佳人吧,真真是好个风流居所。 四小姐朝芸早早到来,此刻正陪着娘亲欣赏那牡丹园,牡丹朵朵,娇艳欲滴,争奇斗艳,花开富贵,好景致。 朝芸瞧见姐姐过来,连忙招手,“姐姐,姐姐,这里这里”,粉噗噗的可爱脸蛋儿上,尽是洋溢着童趣天真。 相较于那个不曾见过几面,早早从军保卫家国的大哥,朝芸还是更喜欢姐姐和二哥。 二哥是男儿身份,颇喜欢抛头露面,在外闲逛;因为长兄远在塞外,于是候爷也有意让他结交豪族人脉,以图后计,所以父亲便也经常带着他到各处走动走动。 再者他又生的风流倜傥,走在街上,很是惹人注目,豪不夸张地说,帝都城内,偌大的一个洛阳城,满城之人皆识得他,多于半数的人甚至能详细地说出他的一些“光宗耀祖,留芳百年”的囧事儿。 朝芸的姐姐,也是像那些贵族的闺阁女孩儿一样,修习琴棋书画,针线女红。容貌却是极好,柳眉杏眼,弱柳扶风,鹅脂鼻腻。身量也是长挑。只是不知从何时起,越来越瘦了,更显得柔弱多情,风情万种。 朝芸的二哥哥每次外出总会给她带来许多精致好玩的物件。朝芸的姐姐懂些医术,却更喜欢逗她玩儿。 每每朝芫把她“欺负”的快要哭时,朝芸便也顾不得什么世家小姐的礼仪姿态,跑到娘亲身旁告状。娘亲也是苦笑不得。 这不,朝芫又离得老远就听见了妹妹那黄莺儿般的声音。 顺口笑接着道:“姐姐身子不好,眼睛还是能看得见的,哪里就值得你扯着嗓子唤我,娘亲你看看妹妹也忒粗野了”。说罢嘿嘿一笑,忙走了过来。 候爷夫人听惯了两个小女儿斗嘴,也只得摇头轻笑。 “娘亲,看这牡丹多好看呢,是不是,我想。。。”朝芸撒娇着对夫人道。 话音未落,朝芫便知她在想些什么,忙道:“想做什么呀,你不能想,这是我辛辛苦苦等了快两年才开出的宝贝,你可善良些吧,芸妹”。 “好姐姐,那我就摘一朵行吗?看,就那一小朵就行”,边说边指着那朵开得最是起劲儿的硕大芍药。脸上立刻挂些楚楚可怜的模样。 “休想”朝芸不客气的答道。 芸儿所谓的只摘一朵,只怕是也像前些年朝芫兴冲冲地跑到一株硕大芍药面前,小心翼翼地采下那支花,然后郑重地戴于发间。 只不过朝芫过于兴奋,越是名贵的芍药越是娇贵以至于活蹦乱跳地,竟踩死了大半个园子的芍药。 至于剩下的那些,更没法提及。 虽勉强活了下来,却只打了个花骨朵儿,算是报到。 然后,就很快香消玉殒了,确切地说,应该是还没开始香,就已经殒掉了。 再后来,再后来嘛,就是当年秋天,朝芸忍痛挥泪,亲自带着小丫鬟拔掉了那些她视之如命的芍药残躯。 姐妹俩为此争执了好些个时候。 姐姐说是,你养的那些花儿太金贵了些。 妹妹说,那是平阳候府的蓝小姐姐送她的稀有花种,还嘱咐她好生照看。 姐姐又辩说,她不该在就秋天斩草除根,说不定明年又长出新芽儿呢。 妹妹又道,姐姐就是羡慕蓝姐姐送我没送你,所以心生妒忌了是不是。 姐姐本来打算跟她道歉,结果听她这一说,又忙忙地收了道歉的心思,思考着能理直气壮地说些什么话才可驳得她哑口无言。 事情的最后,就是姐妹俩都哭花了脸,都像只小花猫,跑到慕夫人那里各自呜呜说个不停。却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慕夫人听了仆人回禀,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 听完也是哭笑不得。各个安慰了些姐妹两个,又告知她们要互敬互助等的大道理说了一通。直讲到夜幕降临,姐妹俩困意重重,不多久,再也扛不住便沉沉睡去。 慕夫人便命仆人会将两小姐今晚安置在她的院子歇息。 第二日醒来,姐妹俩又仿佛忘却了前尘往事般,又嘻嘻哈哈开心地玩闹了起来。 慕夫人本还准备了好些话要讲于她们听,见此情景,竟也满心欢喜。 像这样的事情还有许多许多。 朝芫今日看见妹妹暗藏狡黠一笑于楚楚可怜的假面中,便知她所想。 故而断然拒绝。这些芍药可是她所辛苦努力寻得的古方上的一位药材,又呕心沥血栽培了快两年才开第一次花,可不能再被这小丫头给尽数糟蹋了去。 朝芸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满腹幽怨地对夫人道:“娘亲,姐姐前几天还弄坏了我的大风筝,说好的拿去找人给我修,结果没能修好,就让人拆了拆,送柴房了,呜呜呜”。 “还说呢,大小姐,你把我的闺阁翻的一团糟,刚做好的女红都不知跑哪里去了”,朝芫无奈笑道。 “呸,还闺房呢,娘亲,我同你说啊,你是有多久没去姐姐的艼芜阁了,里面都是些摆放得乱七八糟的物件,我只不过是看不过就顺便整理整理,说起来姐姐还没谢谢我呢!”朝芸竟似认真地对夫人说。 一时间,夫人竟信以为真,便略微有些担心,对她的三女儿道:“芫儿,你也要注意着些,女孩儿家,看这许多医术有何用,你将来也未必用的着。” 还想再说些什么,朝芫便已经猜的到,下面无非就是说嫁于夫婿,也有个公候家小姐的模样云云。 说不好还会又兴趣带着妹妹去她的艼芜阁去坐坐/ 这可是大大的不妙啊,隔壁的小院子里的那位还没解决呢?可不能就这么领她们去。 于是朝芫忙忙接着慕夫人的话假装生气道:“娘亲,你休要听那丫头挑拨,是前几天,我去取东西,发现她那里才叫令我大开眼界呢! 娘亲咱们可以顺便去走走,估计她也来不及收呢,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说罢又是低眉抚唇,莞尔一笑。 便又接着道:“我还正奇呢,怎么好端端,我一回房,屋内竟像是遭了劫匪,害得我又收拾了一上午,瞅瞅,脖子都快要累歪了”说着笑指着妹妹的玉颈,道:“今日还没好通透,你的就好好的吧,好妹妹,快来与我揉一揉,舒缓舒缓经络。” 朝芸扑哧一笑道:“娘亲,你听听姐姐说我是劫匪,可是气着我了,再说了有我这么清纯美貌可爱的小贼吗,我还不是要去寻我的风筝,她老早就盯上了那块绸布,问我要了几次我也没给她,谁知她竟使坏把我心爱凤鸢的尾巴扯掉了,我只是想看看她把绸布装在哪里了,看我不把它给。。。”。 “取下来”三个字还未出口,便知不能泄露己方手段,于是也插科打诨道:“娘亲,我被姐姐起气得肚子痛,也不见你心疼,我也要姐姐也要为我揉一揉嘛!” 下人们大多也都是平时也是见了许多她们姐妹两个如此模样,也是喜爱这两个粉妆玉啄,平易近人的女娃娃,也只是在心底偶然一笑。 更多时候是防着她们又像小时候那样,不多时便撕打至一处。随着年岁见长,也不至于再有扭打之类的。她们倒也宽心了些许。 夫人见她们姐妹俩这么斗嘴,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心中也是欢喜。 也算是给这寂寞候府添了许多欢声笑语。府里冷清时候,多亏还有这些个儿女,热热闹闹,承欢膝下,逗她开心,让她着实欣慰了许多。 虽如是想,口中却仍旧保持着她候府女主人,以及与同昌长公主是闺阁密友的双重高贵身份。优雅地说道:“你们姐妹应知晓要情同手足,多把心思放在正经事情上。都年纪不小了,脾性这样刁钻古怪,看看有谁家的公子敢来提亲。” 姐妹两人都闭口不言,只是低着头,羞红了脸颊,朝芸头低的更甚,贝齿轻轻咬住下唇,两根葱段儿似的纤纤玉指不停地绞弄着手帕。 不知不觉间,已快正午十分了,在凉亭歇息了片刻,用了些茶水点心,便已开始用膳。 晚间,慕夫人独自在家卧房想事情,同时等候着丈夫回来。 她的夫君是赫赫有名的定远候爷,长子也是军功卓著的征西将军,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可以被称为这周国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现在,这个最尊贵的女人也在做着一些普通妇人经常会做的事情--等着候爷回府和思考着四个儿女的终身大事。 候爷近半年来渐渐回来的越来越晚。每天忙不完的事情,回来时都是疲惫不堪。 慕夫人是个温柔贤淑,雍容大度的女子,即使夜夜等至三更之后,她也从未有过怨言,也从未多问半句。 候爷并几个奶娘也劝过多次让她早些歇息不必等他回府,无奈她执拗如斯,也只得由她去了。今夜亦如往常。 她还在思考着四个子女的婚事,老大是少年英豪,二十岁出将入相,官位显赫。 想要与候府联姻的自有好些个达官显贵,夫妻俩可是愁坏了到底该定谁家的女子才能令大儿子满意。 千挑万选之下,终于在三年前为他定下了齐尚书家的千金齐妏。 那个女孩儿她见过几次,容貌清秀,知书达礼,温柔沉默,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昭儿和那齐妏也见过一次面,看样子也都互相满意。 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日子过得真快呵,今年也该把他们的婚事办了,早已定了十月过门,左不过半年左右,可不是快到了嘛。 想到这些,心中甚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昭烜也老大不小了,也要紧着给他瞅着点合适的姑娘。他是男孩子,还好说,能拖个两三年。 她的两个宝贝女儿可是愁坏她了,虽说哪个都舍不得,都想让她们再陪自己几年。 可岁月不饶人,也要抓紧些,把事情定下来。 三女儿朝芫本是早早许了人家,等年纪一过就嫁过去呢,可谁知中间竟生出了这些变故来,真是不胜唏嘘!连带着把朝芸的婚事都给耽搁了,不敢再轻易许个人家了。 待夫君得空,要同他好生商量一番。 这边朝芫回了艼芜阁,也征征地发了会儿呆,刚刚娘亲又提到婚事,不知父母会如何安排。 她偶尔私下里也跟芸儿聊一聊这些不知羞话题。 芸儿心直气傲,只说是一定要嫁给自己瞧得上眼的男子,随后眨巴着闪闪发光的眼睛认真问,姐姐呢? 是啊,她呢?她是怎么想的呢? 她不知怎么回事儿,一想到这些事,心底便升起一种淡淡的忧伤,或者说是悲凉,冷彻肺腑,令她几乎要窒息。 她也就不再想这个问题,随便敷衍了几句,便把妹妹给打发了。 正出神间,芩儿走到她身边轻轻唤了句,小姐。 她方才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没,没什么大事,就是奴婢这些天看小姐总是神情恍惚,小姐近来是不是累着了”她见朝芫问话,忙急着答道:“厢房里的那位公子还没有醒过来,小姐,你看要怎么办才好” 。 “还没醒?这。。。算了,你随我再去看看。吩咐紫艼莲儿守着院子,有事立即报于我知晓。” “是,小姐!”,黄芩谨慎答道。 负责看护院门的是四个小厮,分两批,白天黑夜交替看守。 他们一个个地也摸不着头脑,不知为何小姐这两天老是往这儿跑。 可他们也没有那个胆子敢多问一句多看一眼。 尤其是在黄芩那个凶丫头严肃地警告他们一番,又给些了碎银子后,更是小心翼翼行事,再不敢私下议论乱打听。 只是听黄芩那丫头隐约告知他们,小姐进来在研读一古药方,独独喜此处僻静,才搬来住个几日。 与他们本就无甚关系,又不必他们出力跑腿儿,又平白无故多了许多茶酒钱,只须如往日一样变好,更是乐得闭口不言。 进得房内,此时已是戌时了。 早有紫艼点上烛火,屋内顿时一片明亮。 细看那人,仍旧是安安静静地躺着,呼吸均匀,面色平稳,比早晨时也红润了些。 轻柔的烛光弥漫在他的全身,映照着他那极美的容貌,只看一眼,目光便再不舍得移开一刻,那画面,安静而美好。 想来,琴瑟和谐,岁月静好,也大概就是如此模样吧。 只是那眼角眉稍不知何时悄悄爬上了几缕愁丝。 她心中如是想,不禁连她自己也笑了。 自己几时变得这么会察言观色了,竟然这么关心他,肯定是眼花了。 她又走至床边,轻轻地拉去他的手为他细细把脉。奇怪,脉象沉稳有力,脸色还行,也该醒来了。 眉间不禁微微一蹙,又或者是我医术不精,竟诊不出他是否有何隐疾。 如今,且再施一次针,看看明日结果如何,真是奇了。 紫艼和芩儿见她起身,忙接过针盒等物,安置适当。然后询问道:“小姐,房间已收拾妥当,要歇下吗”。 想来今夜也是无事,便点了点头,丫鬟两个服侍罢朝芫,也都各自去睡了。 一夜安睡,朝芫,可曾有故人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