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不太喜欢使用琴房，她个人更偏向于在音乐室进行练习。

如果要问原因的话，是因为冰帝的琴房楼和篮球馆离得很近，如果不小心经过了，可能就会变成和现在一样的糟糕情况……当然，因为有校外人士的存在，现在的情况其实比想象中要更糟糕一点。

琉璃和绿间真太郎互相凝视着彼此，谁都没有移开眼睛，他甚至连推眼镜的那个姿势都没有变过，如果不是他审视一般眯起眼睛的细微表情，她几乎要误以为对面只是一具等身高的仿真雕塑。

直到蹦蹦跳跳的黄濑凉太在眼前放大，这种让人尴尬的注视才终于被外力切段。

琉璃收回目光，校外人士·黄濑凉太精致到出格的模特脸填满了整个视野，她在余光里看到了绿间真太郎转身离开的冷漠背影。

“好久不见！嗯……初三的全中赛之后就没见过了吧？最近还好吗？”他灿烂的金发在夕阳下面闪闪发光，这让他整个人都亮眼极了，“啊，你把头发留长了！”

“嗯……凉太君。”看着他和初中别无二致的笑脸，琉璃的心情有点复杂，“很久不见。”

“好冷淡啊，明明是难得的会面。小绿间你也来说点什么——哎？”黄濑不满地扭头，看到空荡荡的身后愣住了，“哎？哎哎哎？等等，不会吧？”

他备受打击的样子让人忍不住产生同情，琉璃不由得开口告诉他真相：“绿间君的话，他刚才已经走了哦？”

虽然她也想就这么跑掉，但好像并没有机会。

“他好绝情啊！”黄濑哭丧着把脸扭回来，刚好对上琉璃的表情，在短暂到可以忽略的沉默之后，他抽了抽嘴角，“喂喂喂，别把想要一起跟着溜掉这件事写在脸上好吗。”

“嗯……”琉璃沉默了一下，然后非常营业性地微笑，“对不起，但凉太君感觉到的没有错。”

黄濑被噎了一下：“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直白啊。”

“……”

琉璃看着他“你们都欺负我”的哭唧唧的表情，沉默了半晌，忽然抬起胳膊挡住了脸。

“？？等等，这是什么姿势，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吗！”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意思？别走，不要连你都跑掉啊喂，我可是从神奈川跑来看你们的诶！”

“我没——等等，你追我做什么啊凉太君！”

“那你不要跑啊！”

“那你不要追啊！”

“不是你先逃跑的吗！”

“那是因为你在追啊！”

一开始琉璃只是后退，看到黄濑凉太抬腿的动作就加快速度，结果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追逐战，琉璃觉得自己宛如一个抛家弃子的渣男，身后跟着的是需要解释的前女友，糟糕的是这个前女友人高腿长运动神经发达，在操场的围栏旁边一个跨步切到她面前拦住了去路。

两个人面对着面喘息，彼此都不太清楚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的。

“呼……”黄濑堵在她面前，撑着膝盖叹气，“你真能跑啊……我连训练都没有这么累过。”

琉璃确实喘得比他轻多了，但那一点都不代表她比他更能跑，她只是更擅长气息控制而已，“那是凉太君疏于练习的原因！”

“不我觉得不是那个原因——你为什么又把脸捂住了？？”

——我有那么不堪入目吗？

黄濑凉太捧着旁边的自动贩卖机，对着上面的影子仔仔细细地研究了半天自己的脸。

“……才不是那个问题。”

琉璃神情特别复杂地看着黄濑的背影——他在自动贩卖机里不知道发现了什么，非常欢乐地掏钱买了一瓶饮料，哼着小曲尝了一口之后，又异常嫌弃地皱起脸：“噫——为什么是黄瓜味的？”

“……”

糟糕，非常糟糕。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疏远奇迹世代的所有人，但猝不及防见到黄濑凉太，她竟然觉得自己特别开心，而且是嘴角不受自己控制的那种开心。

完蛋了，如果见到凉太都是这样，那见到佂君的话到底会怎么样，她自己连想都不敢想。

黄濑凉太一边持续喝饮料一边抱怨：“你们冰帝限定的味道为什么这么诡异？哇，这就是有钱人的乐趣吗？——要尝一口吗？”

琉璃嫌弃地扭头：“我才不要。”

“我想也是。”黄濑凉太一点都不意外地笑一下，“你的标配是枸杞菊花泡温水，出去喝奶茶不加糖。”

“唔、——”

琉璃觉得自己成熟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己竟然没有把保温瓶扔过去打他，而是能够非常冷静地换一个话题：“凉太君来我们学校做什么？”

“来找小绿间玩啊。”黄濑非常自然地回答，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哦哦，对了，我有事要告诉你。”他用“今天中了五个亿”的语气欣喜地表示，“我啊，之前被小黑子打败了呢！”

“……”

“是不是很厉害！”

“？？？”

他传达的内容和语气的反差太过强烈，以至于琉璃给不出疑问以外的任何反馈。

——什么时候被打败这种事也变成荣耀了吗？

“不过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输球。”他继续用那种“快看我赢球了”的爽朗语气，声音极为轻快地表示，“而且是青学啊，是网球豪强校青学哦？一年前才刚刚设立篮球部的青学！不愧是小黑子，他的传球和以前一样，棒极了！这可是我人生的第一次败北，真不甘心——啊，不过我们最后有一起打篮球，真是让怀念的感觉啊……”

……凉太君，当年帝光中学盛传你是个gay不是没有原因的你懂吗？

琉璃皱着脸听他夸奖“我家黑子厉害厉害超厉害”，完全不知道这场对话会走向什么方向，在黄濑凉太没有重点的冗长叙述里，猝不及防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所以，小琉璃也和小黑子一样吗？”

“……什么？”

黄濑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

他仰头把手里面“正常人才不喝”的限定饮料一饮而尽，然后随意地扬起手，易拉罐在空气里划出一道闪亮的弧度，不偏不倚地投进垃圾桶的圆形开口。

他得意地挑一下眉，然后垂下手臂，双手随意地插进裤兜里，漫不经心地转向了琉璃——

“和小黑子一样，对篮球部的做法不满，所以才会忽然开始疏远我们的吗？”

“……”

有很长一段时间，琉璃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艳丽的黄昏色透过操场绿漆的围栏，在地面上印下一片菱形的镂空花纹。

太阳持续下沉，地面上的影子爬到脚下，像一张细密的暗网将人笼罩在里面。

“我不太能理解。”她的闭口不言是最好的默认，黄濑凉太看起来疑惑极了，“作为运动员，追求胜利究竟有什么问题？你和小黑子为什么会这么排斥这件事？”

“……不是胜利的问题。”提到这件事情，琉璃下意识地抬手碰了一下侧脸，然后又捏紧了挎包的肩带，“胜利本身没有问题，但是——我只是，没办法赞同那种做法。”

想从对手的自尊上碾过去的心理，她从根本上就无法理解。

好像他们想要的并不是胜利，而是要从对手的自尊心上碾压过去、让对方跪地求饶承认自己是毫无天赋的废物一样。

“……这样啊。”

黄濑看起来根本就没能理解，但最终也没再说什么。

夕阳向着地平线持续下跌，红霞在头顶逐渐收敛，开始被幽暗的夜色替代。

操场上大功率的泛光灯代替了日光，在头顶伪造出一片冷淡的人工白昼。

站在冷色调的灯光里，听着田径队队员们勤奋的拉练声，黄濑和琉璃陷入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沉默里。

过了不知道多久，黄濑凉太的脑回路不知道经过了怎样的发酵，忽然间开口问她：

“那小赤司呢？”

“！！！”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名字震撼到了神经，琉璃差点把自己的肩带给捏坏了，她震惊地后退了半步，不明白话题是怎么跳到这里的，“为——这跟佂君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黄濑·脑回路曲折·凉太理所当然地表示，“你和小赤司也分手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