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这么认为,你长得像钟楚红。”
这群男生像小鸟似的,叽叽喳喳地叫嚣个不停。白微本能地回避着,不愿搭理他们,似乎存心想要那些男生们吃瘪。女生们极少和她搭话,可能是白微性格孤僻不愿主动与她们交流,又或许是女生们对她充满了嫉妒和恶意,“团结一致”地把这位初来乍到的转校生孤立起来,毕竟美貌和才华,她统统占有。
晚自习下课后,我故意从教室后门绕到第一排出去,经过白微的位置,装作不经意地瞟她一眼:一只胳膊撑着左脸腮帮,另一只手握着铅笔沙沙沙地与白纸迅速摩擦接触,看不清是在画什么,难道是在画上节课数学老师那张颧骨突出的脸吗?想到这我忽然笑出了声。她抬起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漂亮的黑色瞳仁在教室里墙顶端的白炽灯照耀下,愈发清亮,一双明眸已经在发问:“你在笑什么?”了。我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发,心虚地说:“真巧啊,白微同学,咱们又见面了,真没想到,我们现在既是同班同学又是邻居,我叫梅桢,上次见过你画画,画得特别好看。”
她停下手中的画笔,迅速地把画纸翻了一个面儿,然后才仔细地打量着我,微微皱了皱一对柳叶俏眉,眼波流转,看样子她似乎已经忘记上回的事儿了,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忘掉也罢。
“哦,你好。”她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
“我们一起回家吧?”
“我还有一些事情,下回吧。”可能我是班上第一个和她主动讲话的女生,她显得有些错愕。
放学后,白微骑着她的橙色脚踏车走了,吸引着来自各个年级的男生们,男生们痴痴地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女生们也朝着她的方向瞪去,清风徐来,只残留下一阵淡淡的柠檬清香飘荡在空气中,搅乱了每个人的心。
“你闻到了吗?”一个女生对另外一个女生说。
“什么?”
“新来的,身上喷了香水。”
“真难闻,她怎么可以喷香水?老师不管吗?”
“那是骚货才用的东西。”
“就是。”女生们嘴碎起来像个小脚老太太,恶言恶语相继而出。
可能只有我在想着,不知这么晚了,她不回家,还要去何处?
今天早自习刚结束,汪琦雯占用了十五分钟的下课时间给全班同学件事儿了,不如说是布置任务了吧。
课程表已经被安排的满满当当,除了每天必修的语数外文理综合课程各占了一大半儿,每周一的下午都会安排一节选修课,分别是体育、美术和计算机这三门选修课,每位同学都有权选择一门课程。选修课的老师也不全是学校的固定老师,语文老师们文武双全,既能温文儒雅地分析《红楼梦》的读后感,也能身手矫健地训练长跑跳远;数学老师们才华横溢,不仅会教函数的表示法,还会把计算机运用地游刃有余,可能是美术这个领域很少人涉及,学校就专门聘请了一位老师来教“冷门小众”的美术课程。
同学们都在纷纷议论,大多数男生提倡组织篮球队、足球帮,女生们商量着建立自己的羽毛球队、跳绳队,还有些同学在讨论着如何用运算器和控制器等组成CPU的计算机问题,鲜少有人提起美术课。
“你也是选的体育课,对吧?”同桌方烨然用圆珠笔戳了戳我的手臂。
“还没想好呢。”心里对体育课还是挺向往的,谁不喜欢户外活动呢?
“你说,白微选的是什么?”方烨然探探脑袋朝第一排方向张望着。
“不知道。”其实我闭着眼睛也能猜到,肯定是选择的美术课,她那么热爱画画,于是我在报名表上毫不犹豫地填上了自己的名字。果然在我的预料之中,当汪琦雯公布名单的时候,白微的名字赫然在首,男生们发出唏嘘的声音,可能是失望白微不能在球场上看到他们帅气的投篮身姿,也可能在遗憾自己没有报到和她同一组的课程。
画室被安排在体育场后边的艺术宫里,穿过一座用水泥搭建的拱桥状楼梯,绕到篮球场后边的一截小路,前边就是画室。画室不大,可以坐十来个人,每个人面前都有属于自己的画架画板和画纸,画架上有一盒透明简约的文具袋,里边装着几根画笔和彩色颜料,将要用它们在纯白的画纸上渲染出有山有水的风景。
星期一的下午,美术老师准时来了。白微盯着他,而后他也默契地抬头看了过来,他们的视线相撞,白微朝着他莞尔一笑,他也会意点头致意,这自然而然的眼神交流,难不成他俩认识?
美术老师挽起白衬衣的袖口,露出手腕上精致的全黑的钢表,用修长干净的手提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名字:韩年。空气中洋溢着甜美的粉笔灰味道,转过身看着教室里寥寥无几的同学们,认真地依次点着名记着人。韩年眉眼立体,上眼皮单薄且下耷,眼窝深,所以即使是微笑的时候,表情看着也像是在皱眉,整体十分严肃,偏长的中庭和略方的下巴中和,下颌骨折角明显,反而增添了艺术家的风度和气概。
韩年把我们十一位学生调整了座位顺序,很庆幸,我被安排在了第一排,坐在白微的左边,时不时地闻到更加馥郁的柠檬果香。
第一节课,韩年教我们学习临摹,课堂上讲的素描啊、色彩啊、速写啊我听得是云里雾里,偷偷地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白微,白净的鹅蛋脸上有些可爱软糯的小绒毛,从眉骨一路下来,山根,鼻尖,到下巴尖,高低起伏的完美落差,每一处转折角都是季度柔和的圆弧状,鼻骨上的驼峰,恰到好处地与她纯美而柔和的长相中投入了一剂倔强与强势。她习惯性微微颔首,用手托着下巴,认真倾听并且迅速描摹出来韩年所讲的东西。
“梅桢,你来讲下我刚才所说的色彩包含了些什么?”
我还没回过神来,就被韩年当众点名起来回答问题。准确地说,当韩年点到我的名字的那一瞬间,我还没意识到自己会如此紧张,尽管平时习惯当班级里的小透明,我仍然止不住地开始表情僵硬,心跳加速,大脑拉响了身体每个器官的红色警报。
“呃......色彩包括......”我能感觉到自己滚烫发红的脸。
这时,我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拉扯了一下,是白微。白微迅速地把书朝我敞开,用水彩笔勾出了重点,飞快地写下“这是答案”几个大字。
“色彩包含色相、明度、纯度以及色彩搭配调和。”
“嗯,很好,请坐。”
我不停地做深呼吸,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手心里渗出汗水。
“刚才谢谢你。”下课后,我对白微小声说道。
“谢什么?”她显得十分平静,似乎刚才发生的事儿全忘了,眼皮也不抬一下地收拾课桌。
“上课我被点名......”
“我在学校画画的事情,请你不要给我妈讲,帮我保密好吗?”我准备的感谢话还未说完,她突然站起来对我说。
“我一定替你守住秘密。”我太激动以至于举起右手做出发誓的手势,滑稽的样子逗得她忍俊不禁。
她笑了,第一次见她笑,笑得很好看。阳光恰到好处地洒落在她的头发丝儿上,脸颊上,脖子上,锁骨上,手腕间,清淡恬静,好看极了。
我是班上最漂亮女生的邻居,也知道她的小秘密,比别人多了一层和她近距离的关系,想到这里,心里别提有多骄傲。可是,她的秘密,画画本来就是一种艺术美学,白微那么喜欢画画,那么有天赋,为什么会藏着掖着?她的母亲为什么会反对她学画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