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联邦都知道亚尔曼冷于交际,在刚成年从普通士兵积累战功冲上元帅一座如此,接下来几十年更是如此。 联邦总统换了一茬又一茬,亚尔曼依然固守己态。 对权力的没有欲求和绝对的军事能力,让每一届总统都给了他极大的尊重和权限,尽管后者亚尔曼从未动用过。 这样一个本该深陷政坛却偏偏干干净净的人,越发激起权贵攀附的心思。借着波恩的旧情,再加上耗资巨大的盛宴,老波恩满心以为,抓住亚尔曼这棵大树,唾手即得。 “哟,才一个多月,连花苞都出来了。”比尔笑,“怎么和我知道的不太一样?” 200楼的贵宾大厅,是卡索拉的招牌,只为大型权贵聚会而开,两百楼以下的酒馆住户没有权限进入。大厅装修奢华,吊灯全部是用古早水晶打磨而成,连地缝都灌满了金浆,据说出自联邦某位早已隐退的大师手笔。 现在,本该摆满高级珍物的地方,放置了精心修剪的花卉。细长的枝,鲜嫩的叶,带着刚刚浇灌的莹润,或玫红或橘黄的细小花苞装点在微湿的朦胧中。 大厅里有不少着了制服的人在忙碌,无一不轻手轻脚,连掉了根头发丝也要立马收拾妥当。 “元帅大人。”服务人员停下手里的活计,躬身向亚尔曼行礼。 比尔颇有兴致地挑眉,朝亚尔曼扯开笑。 “看来,老波恩一直还都只在政坛的外缘瞎琢磨。”他看着亚尔曼做手势,示意服务人员继续工作,凑上去道。 “至少,他还不知道联邦法官和联邦元帅是穿了一条裤子长大的同族。”耸耸肩,“他以为,是谁能把孤僻内敛的亚尔曼搞到这里?” 比尔的目光落在面前,“凭这些活不过今天的垃圾?” 大厅的一角,几个服务人员正在遮掩什么,透过布帘缝隙,依稀可见一个个盛装了液体的玻璃罐。科研院的催熟剂,拙劣的未完成品。 “古早时期的花,是联邦上不可能存在的物种,科研院的人自知无力回天,所以当初演了出戏,说的倒是比唱的好听。” 狭长的眼眯起来,“亚尔曼,你被叫去梭曼的时候,未尝不是清楚的吧。” 服务人员自觉留了空间给二人,所以比尔一点没拘束。况且,老波恩的事尘埃已定。 “花卉一事,涉及过广,参与人数众多。”亚尔曼轻松应下比尔释放的威压,倒是附近几个制服慌忙离开。 “我不在,梭曼广场会发生什么不可预知。” 多管闲事。比尔轻嗤。 他虽然与联邦关系密切,将政坛把玩于股掌,却到底只存了游戏的心思。既然军事上拼不过天生奇力的亚尔曼,在政事上压他一头未尝不可。 可惜,等他在政坛站稳脚跟,才意识到亚尔曼这家伙,压根就不愿意跟政权有所牵扯,之前的争锋相对便索然无味起来。 催熟过的花卉生命力大大削减,今晚是最后的盛绽。 比尔懒得多看一眼,连之前想要在宴会上捉弄亚尔曼的跃跃欲试都淡了下去。 “走吧,善良的元帅。” 他正欲转身,迎面却被戳上一根手指。 随之传来咬牙切齿的一句,“比尔,真是好、久、不、见呐。” 面容姣好的女子拽住他的衣领,尖细的高跟踢在他的腿弯,逼得他躬下腰。 “安......安吉?” 口齿一向伶俐的联邦法官罕见地结巴起来。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突然想到什么,比尔偏过脸瞪了亚尔曼一眼。 “怎么,见不得我?”安吉手上施力,“还是以为......我还等在安道尔街,像个傻子一样?” 比尔与安吉积怨已久,明明青梅竹马长大,可比尔偏生嘴欠爱惹事,老是欺负得安吉泪汪汪地回家找妈妈。后来,拉尔出现,他就捉弄起两人的份,大小恶作剧不断,虽然最后往往会被拉尔打回来,他却越发起劲。 三十年前,波恩家族还在梭曼与其他家族鼎足而立,他哄得安吉去偏远的安道尔街,说家族落败的拉尔一定会回到那里,转过头又跟拉尔说安吉去了联邦的北部寻他。 两人被他耍得团团转,幸而拉尔翻遍联邦接回安吉,才成全了数十年的情缘。 “听说,你还没从联邦法官的位置上摔下来?”安吉勾起笑,“要不要我帮帮你?” 比尔好歹在官场混了多年,脸皮不可谓不厚,轻飘飘一句:“如果只有这样,安吉你才能消气,我是愿意的。” 脸上做尽甘绝的姿态。 嘴里放着狠话,安吉其实不能真把他怎样,气得笑出来,看到一旁的男人,道:“亚尔曼,你倒是好脾气,受得了这种人。” 亚尔曼没有接比尔的眼神,却是应:“安吉,别来无恙。” 手松开,顺便推了一把,才一米九多的比尔一个踉跄,安吉开口:“这场宴会是老波恩给你准备的,我只是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亚尔曼的眼神不着痕迹地落在比尔身上,安吉立即心领神会。 嗤道:“就爱乱凑热闹。” “嘿,我说安吉......” “安吉,最近老波恩的手伸得长了。”亚尔曼道。 “哦?”安吉将长发撩在耳际,“最近,他的波恩家主做得越发称心,杀杀气焰才好。” “你知道,波恩婆婆一直由老波恩照料。” “既然我回来了,奶奶当然和我一起。”安吉的手指在桌上轻敲,是一个和拉尔极为相似的动作,“卡索拉是波恩家族留给他的最后礼物。” 她看向亚尔曼和一脸郁郁的比尔,嘴角提起:“刀下别留情。” 比尔笑,“当然。” —— 事实上,就算三张嘴对颜色极为敏感,完成拼盘的难度也大了些,最后只能怂怂地求袅袅帮忙。 裴袅没有打击小朋友的自信心,夸奖两句,捋顺了毛,才上手。 拼盘拼好后被安吉奶奶拿去说要挂起来,三张嘴在松软的沙发上乱蹦,时不时蹭蹭波恩婆婆,嘴里“呀呀”地讨老人家欢心。 不久,到了老人的休息时间,安吉喊来贴身保姆,侍候波恩婆婆上床。 熄灯前,三张嘴挨个在老人颊面碰了碰,裴袅和安吉在波恩婆婆额角落下轻吻,老人在微笑中渐渐安眠。 “袅袅。”安吉轻声道,“奶奶带你去看个东西。” 三张嘴敏感地支楞起来,冲着安吉。 好玩心很重了。 裴袅拗不过拼命撒娇的虫食花,只好搂起石盆,轻手轻脚跟着出了门。 电梯落到200层停下,刚出电梯门,安吉身子一顿。 她微不可闻地在裴袅耳边说:“走廊尽头的大厅,慢些走,奶奶在那等你。” 被紧张兮兮的气氛感染,三张嘴小小地“呀”一声,换来安吉一个轻轻的揉揉。 安吉是肉食兽族,天生的猎手,她脱下高跟拎在手里,矫健的身姿一闪而过。 “要走多慢呢?”裴袅把三张嘴放在地上。 这一层地面是刚铺的脚毯,长绒,虫食花欢喜地在上面打滚,“呸呸”吃了一嘴毛。 女孩微微笑起来。 就这样一路玩一路蹭,估计留够了时间,裴袅才抱起娇气起来的虫食花慢慢向大厅门口踱去。 和她想象中不同,大厅似乎并没有什么人声,但是明明在走廊两侧看到不少紧闭的员工休息室。 她拐进去,刚一露头,就听到一声流里流气的口哨。 “嘿,宝贝,你就是安吉这个老女人的孙女?” “嗷!你打我?” 目光落在一个摸着后脑的黑衣青年,和安吉奶奶很熟稔的样子,正跳着脚,可眼神姿态却是亲近的。 视线从青年身侧上移,宽厚的肩,刀削的脸,灰蓝色的眼。 原来之前,真的没有看错。 “是你。”亚尔曼的神色放缓,似乎想起什么,“难怪当时会见到你。” 亚尔曼元帅指的是之前她回绝面试那次,如果裴袅是安吉养的女孩,那么她会带着私人保镖,会出现在卡索拉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至于最早之前,那场夭折的应聘,大概只是小孩子的一时胡闹。要保镖作陪,好混进元帅府玩玩,也只有安吉这样跳脱的性子才教得出来。 没有进一步解释,裴袅不想让安吉知道就在四个月前,她的袅袅甚至已经开始考虑生计问题。 如果差上几步,那么很有可能他们的重逢会是在卡索拉的酒宴上,或者是元帅府的厨房。 “你手里......是虫食花?”男人的目光落在石盆。 “呀!”本来被吓得噤声的三张嘴听到自己的名字,强撑着弱弱回应。 “好可爱!”一旁的青年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