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苦短,转眼已回到微微摇晃的马车里。 “笑笑今日颇有收益,结交了好几位朋友。”母亲又重新拿起了她的书。 “其实只有一个方伯母。”笑笑诚恳道,想起那支桐花小凤簪,便拿出来细看,越看越觉得做工细致,那莹润的光泽只有老银子才可能拥有,不觉道:“我等过了及笄便可以戴簪子了吧?” 母亲笑了:“这时候便可以戴了,只是还不能戴那种盘起头发来的长簪。” 笑笑小心将簪子收进荷包,又拿出做了一半的蕾丝活计:“本想着第一次做出的蕾丝络送给母亲用的,谁知道却来了个方伯母。” “你送了她,我更高兴。”母亲微笑着看笑笑手中的蕾丝络,“这是兰草,的确别致,还没见哪个打络子的能打出如此逼真的兰草呢。” 得到母亲的肯定,笑笑很开心,用钩针继续编织起来,手法格外娴熟,当年的蕾丝小组第一快手的称号可不是吹来的。慈姑在一旁看得直惊叹:“姑娘的手快得像飞一样,这么个小杯垫儿我看着半个时辰就能做好。” 笑笑觉得自己过于外显了,只得遮掩道:“也不枉我这些日子彻夜不停的琢磨。” 马车突然停下,听到有人敲窗,笑笑掀帘看去,见是那丁璐的丫头,叫做早燕的:“唐姑娘,我家小姐有请。” 丁璐找自己?会是何事呢。 后面的马车上坐着丫头们,染碧一直想着把单斗篷给姑娘送过去,见姑娘下了车,便也拿着斗篷下车跟着。 笑笑由那早燕引着,见那丁璐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垂柳下望着自己。 那眼神有些复杂。 笑笑也不做声,只等对方开口。 丁璐似是下了下决心,道:“唐姑娘,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什么意思?喝了我的糖水儿吃了我的点心,拍拍屁股滚粗不和我玩儿了? 不行,先把糖水儿给我吐出来。 丁璐的个子不如笑笑高,这使她有些不自在,眼睛看着旁边的柳梢,慢慢地说:“我们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我们到底是官家子女,而你却只是个小商贾之女,所有的也不过只是些浮财罢了,不可与我们比肩。” 这是干嘛呢?发神经病呢? 笑笑道:“何为浮财,那白花花的银子是实打实的,扔进河里也是噗通一声响便能沉了底儿的,只怕后头还有人们争先跳进水里去捞呢。丁小姐的衣食住行哪一样不需要这些浮财打点,这浑身的行头,坐乘的马车,吃下去的香茶点心,头上戴的桃叶渡的珠花儿,据说也是一两银子一朵的呢。”笑笑口上说着,心里却很平静,对丁璐这样二乎乎的女孩,似乎生不起真气来,“丁小姐今日特地跑来与我割席断交,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丁璐被笑笑噎得一愣一愣的,想起方才饮茶论画时的情景,便偃了与对方舌战的念头。抬眼看着唐笑笑,那对直眉此刻看起来有股子不透气儿的夯实:“那李通判的女儿李佩瑶你也见到了,她自小便有意于我哥哥,还有那甄巧巧,她祖父在我们赵州还是很有些威望的,还有夏青青,虽说是商贾,却是巨贾,跟京都的彩笺夏家那都是连宗的,还有曹先生和袁先生,在赵州可谓德高望重,采薇姐作为他们的女儿和徒弟,在我们赵州也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好多求亲的人踏破门槛子呢!还有……”她用不确定的眼睛看了看笑笑,似乎怕后面的话把这个小商贩儿的闺女给吓死:“赵知州,赵大人,也有意与我家做亲家,他的嫡亲独女早就属意于我哥哥了!” 感觉前世的一切都升级了,自己,家底儿,前男友…… “唐姑娘?唐姑娘?” “那怎么了?” “什么就怎么了?”丁璐急得直跺脚,“你歇了你的心吧,以你的身份根本配不上他!虽然你会画个画儿,也算有点才气,但你的地位不行,怨只能怨你的父亲,你的祖上,怨你的出身不好!” 怎么了啊!这是必须让人躺着中枪的节奏么? 笑笑抬手抿了抿刘海:“你说了半天是说谁呢?配不上谁?” “我哥哥,丁瑾啊!” 唐笑笑一时觉得怎么回答都不能圆满,既能解气又能不失风度的圆满。 她看了看傻傲傻傲的丁璐:“是你哥让你找我来的?” 丁璐定了定:“你怎么知道的?” 唐笑笑挺直腰杆,显得更高了,令对方不得不抬头看着她,弯了弯一侧嘴角:“何事?” 丁璐感觉自己稍不留神,就会被唐笑笑牵着鼻子走,对方现在这嚣张的态度着实令人不爽。丁璐扬了扬下巴:“不过是家兄写了个字条托我捎给你。但是,这字条现下在我手里,给不给你也要看我的心情。” 唐笑笑感觉,丁璐是自己在元龙朝遇到的第一朵奇葩。 歪头看了看丁璐:“何必让如此小事影响了丁小姐的心情,我不看便是了,反正也毫无兴趣。” “你……”丁璐一时气结,“难道还让我还给我哥哥去不成?” “这字条你还给令兄也好,自己撕了也罢,烧了也罢,你全权做主便是。我实在懒得过目。” 丁璐似乎变成了一个静止的镜头,瞪着眼睛,张着嘴。 笑笑回过身,只留了个背影给丁璐:“染碧,咱们回吧。” 染碧撑开手里的斗篷:“这东风时暖时恶,姑娘该加衣了,莫感染了恶寒才是。” 斗篷用力一抖,扑了丁璐面前一股子风。 笑笑弯了弯嘴角,身边这几个丫头都是好样的。披上斗篷,是一件瓷青色带盖肩的仕女斗篷,越发显得眉目如画:“扶我上车。” 染碧脆生脆语:“是,姑娘。” 丁璐望着唐笑笑的马车渐渐远去,直跺脚:“我哥哥怎么就看上她了呢!尖牙利齿没有教养。” 早燕在一边道:“小户人家的闺女都这样。” 丁璐道:“刚才怎么不见你开口,你看看人家的丫头说话多赶劲儿!” 早燕在一旁又不敢吱声了。 丁璐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叠成方胜的桃红色纸笺,正欲撕碎了,转念一想又打开了,见上面写着:“三月初一,为兄将陪家母去柏林寺上香,妹妹如能出府,急盼寺前一聚。” 丁璐撇撇嘴:“谁知道这是写给谁的,谁得了便是谁的,全看我愿意给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