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成十七年。
刚迈过了年坎儿,又是一年上元节。整个平京城铺天盖地的热闹。
老夫人爱喜庆,府中早早便照例张罗着挂了好些红灯笼。灯笼面是成色是极正的绛红色,笼口裹了金箔,底下坠着细软的穗子,做工细致精巧。顺着廊道摆挂的齐齐整整,只等着今晚点上,映红底下一片厅堂。
府里早已洒扫一新,几个主子的房里都换上了喜庆的大红丝绸锦被。
各个大人府里送来的贺礼堆成了小山高,孟子瑶吩咐几个家丁分拣了送到几个孩子房里。
虞苒苒百无聊赖,抱一个汤婆子斜斜靠在暖榻上,刚送进来的礼盒整整齐齐垒了一地,随手指了两个,玉桔和玉柚便上前捧了奉到她跟前。
檀木的锦盒古朴典雅,雕刻别致,凑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木质的清香。
虞苒苒抬手挑开锁扣,语调软糯慵懒:“李麟兆?”
玉桔穿一身藕粉色衣裳,眉眼淡淡:“是。”
开了盖子,虞苒苒瞧了里头的东西,撇撇嘴,靠上软枕:“不愧是他,还真是一年俗过一年。”
玉柚笑道:“小少爷年年换着法子送东西讨您的欢喜,心意总归是有的。”
玉桔仔细瞧了两眼,赞叹道:“我瞧着成色这样好的珊瑚钏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呀。”
“你喜欢么?”虞苒苒合上盖子,“若喜欢便赏你了,左右在我这里也是等着柜底发霉。”
玉桔受宠若惊,福身谢恩,欢欢喜喜收了赏赐,乐得合不拢嘴。
“另一个不必开了,一并收着吧,就算是我给你们的上元节礼了。”说着,探手拈了一旁矮几上一颗浑圆饱满的葡萄放进嘴里,甜津津的滋味在嘴里四散开来,话锋一转,连说话的语气也软了:“泓哥哥今年可送了东西?”
玉柚收了盒子,回道:“宫里送的物什都收在夫人房里,兴许混在里边儿了,那边清点过,该是会派人送过来的。”
虞苒苒翻身坐起,十来岁的孩子,心性没个定数,想起一出便是一出:“我现在便想瞧,你去替我要来。”
玉柚拧不过她,只得领了吩咐,另唤了两个丫头一同赶着去寻。
宫里送的东西样样金贵,到头来,只有她一人得了准许进库里找,几个家丁也怕磕碰,只在一旁盯着,嘱咐道:这些个物件可比咱们的命都要值钱,切记轻拿轻放,碰坏了可了不得。
她只得应承着,一样一样挑拣了,再去瞧盒子上的署名。
待她再捧着东西回来时,几个婆子已经伺候着虞苒苒换好了衣裳。
鹅黄色云锦镂金长裙熨烫的一丝不苟。裙摆上蚕丝裹了银线刺的芍药娇艳欲滴,出自纯正的苏绣,花面平滑如镜,设色精妙,行走间宝光流动,美妙绝伦。
颈上绒毛围脖成色雪白细腻,温润柔和,更衬的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里透红,娇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玉桔掀了纱帘进了更衣的暖阁来回话:“玉柚回来了,小姐可要传她进来?”
“来了?”虞苒苒闻言,一个转头看向玉桔。
顺势将手里的璎珞荷包往吴婆怀里一塞,便拎着裙摆直直往门外奔去。
发簪上的玉坠珠子晃得噼啪作响,笑声清脆漾了满屋,也不顾吴婆一个劲儿在身后唤她:
“小姐!环佩和如意锁还没穿戴呢!”
才出得房门,便碰上玉柚,后者见她这般心急得模样,失笑着直接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了她的面前。
虞苒苒接过那一方细长的锦盒,眼里带着微闪的光。樱桃的小口微微喘着气,双颊绯红,叹道:“可算来了。”
屋外落着雪,吴婆抱了狐皮的厚氅子追出来,生怕她禁不得风吹着了凉。
刚掀了厚棉的门帘跨出来,便正好见她转过头,捧着盒子笑得灿烂,细雪落在发顶也全然不觉,像极了裙上那娇媚芍药:“哈哈哈哈哈,正说着环佩呢,这不就来了。”
只才说了一句,便开始咳嗽起来,拱了脊背,双眉紧簇,双肩颤颤。
吴婆这才回过神,赶紧迎上来,俯身将她小巧的身子整个裹进大氅里:“才说了仔细着凉,你这身板哪里是禁得这大风吹的?”
进屋便吩咐红榴丫头添了炭火,又传了红糖姜茶,她嫌辣口不愿喝,就着一桌子糕点,几个婆子好劝歹劝,软硬兼施,足足磨了半个时辰才算终于喝了半碗下肚。
虞涧晚些时候来寻她去沐水阁用晚膳,听吴婆讲起这事,故意拿她取笑。谁知她一路上把玩着腰间那只白玉雕兰的环佩,眉开眼笑,对他全不理睬。
作为看着她长大的兄长,他心中也是大概有点谱:“哟,这么宝贝,闵泓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