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快乐的回忆里都有你。 苍蓝跪坐在一片白茫茫中无声地笑着。回忆里的自己好烦阿,一件事说好几遍,自己当时都没有意识到。但是冥邪每次都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不嫌烦吗? 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每次冥邪都陪着自己瞎折腾,而且自己有时候真的好麻烦啊,冥邪不会觉得麻烦吗? 紫方阁的牌子竟然是自己让冥邪去人界饭馆上拆下来的……自己以前真的这么孤陋寡闻吗?冥邪亲手装上去的时候都没有想过阻止自己哪怕一次吗?他是不是故意的…… 柏枝树多种于陵园和坟墓旁,自己以前是真的不知道,但人界走了一遭,这种错误急需纠正。那个土妖定是故意坑人的,醒了得回去找他算账…… 唉……自从姑姑走后,向来过的都是风雨飘摇的日子,天塌了都得自己扛着,可是冥邪来了之后无声地帮自己扛下了很多事情,竟然一直被呵护着。 等等,姑姑? 谁是姑姑? 周围的一切忽地碎裂开来,只剩下一片漆黑。 苍蓝默然,忽然很压抑,压力从四面八方漫过来。 身后好似有一双手在推着她往前走,想让她离开这里。 …… “魔主,情况如何?” “等吧,我相信她会挺过去的。” “如此复杂的力量,真的能融合吗?”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我去歇一会儿,明日我再给她疏导一次吧。” 魔主疲惫不堪地离开了紫方阁,独留下冥邪一个人默默地守在床前。 怎么能让她又受如此重的伤呢?他现在只巴不得躺在床上的是自己。 最近的一切总是离奇地失控,棋才开局,对方就杀落了他的子。 妖后反扑的太快了。 当晚他回了屋子才不过一刻,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密音苍蓝想要交待她一些事,没成想久久不得回应,于是他冲了过去,进门便踏进了七杀阵。 那一瞬间他真是牙都快咬碎了,难以想象如果再晚一步… 他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一个人的名字。既然自己都可以洗骨换根成魔,或许寂灭后重生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还是大意了。 …… “回禀鬼主,人已经撤了一半了。” “再快一点!这么点事都办不好吗!”非卿急躁道。 “死书生,东面的栈道已经搭好了,你让他们歇歇吧,鬼也要休息的啊。”嫣然气喘吁吁地说。 她先前被冥邪差使回魔界找草药,草药没找到却惊动了魔主,后来只好一个人往妖界回赶,还没赶到便被非卿从半路截下带回了鬼界帮忙。 非卿一回鬼界就下令兴建一大片简易的栈道,还出动了所有的阴兵到人界撤人,改引魂路线。 已经干了一整天了,连嫣然都有些累了。 “小橘子你累了吗?你先回往生殿歇一会儿,弄好了我便来陪你。”非卿回过身换上了温柔的语调说道。 嫣然摇了摇头,“不,我不歇,死书生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这么急?” 非卿轻轻咽了咽口水,“办事嘛,总要急一些,快一些,一鼓作气才能做好。你先回往生殿,我一会儿就过来找你。” 嫣然无奈,问不出个其所以然,她又不愿意去休息等着,只得回栈道边守着,看需要帮忙的就给予法力支持。 “鬼主!鬼主!忘川河尽头有异动!”老高扶着帽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直接扑到了地上。 非卿眼神一凛,这个时候来添麻烦的人可真是不嫌多。 “守着这里,再派个人去人界催小矮撤人换路,再给一天,必须把事情办妥了,要不然你俩头上这顶帽子,就真的扶不起来了!” 老高吓得又往地上甫了甫。 他跟着鬼主好些年了,鬼主虽然威严,但从来不压榨下面的人,其实他很善良,老高心里知道。 但这次如此仓促,一副改天换地的架势。像这样的大动干戈上一次还是四百多年前…这次不会是魔界那位又…… 唉,大人物的世界,难以捉摸。 非卿瞄了一眼又回到栈道边帮忙的嫣然,轻轻离开了。 打开忘川河尽头的结界后,他感受到了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力量,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小道,在冰瀑前头看到了多日未见的老前辈。 “老前辈安好?晚辈还想等着手头上的事忙过了再去非虚蜃境请老前辈出来呢。” “咳咳咳…非卿小子啊…”老前辈笑得凄凉。 不知道这么几日他独自待在非虚蜃境里都做了些什么,明明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此刻却还能更加沧桑。 “终究是泡影,泡影啊!……”他一边把拐杖往地上顿着,一边凄凉地喊到。 “老朽我宁愿终生活在非虚蜃境里!哪怕我每一次都会做错,哪怕我每一次都来不及带走她,哪怕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哈哈哈…” “当局者明知戏却都不愿意下台,非虚蜃境真是个好东西!好东西啊!可惜,可惜!王后娘娘不愿再让老朽过得快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对着冰瀑喊到:“王后娘娘!是真是假你又怎么分得清!你又何必分得清!老朽倒是愿意永远唱戏!哈哈哈哈……永远见不到的只能拼命思念,近在眼前的却又多了那么多的顾虑……人啊,人啊!” 非卿惊愕地看着老前辈没有了眼睛的眼眶里留下了两行清泪,风一吹便消散于无形。 “非卿小子,老朽没做完的事情,就交由王后娘娘替老朽办了,还请你的朋友多多包涵!” 非卿还没来得及接话,便再次被从冰瀑前空地踏步下来的老前辈惊了一惊。 他竟然出了空地。 “晚辈冒昧,我与老前辈多年相交,有一事不得不直接向您请教请教。” 老前辈杵着拐杖喘着粗气道:“小子你快问,老朽没那么多时间了。” 非卿微怔,“敢问前辈,是否受人之托动过我鬼界的结界?” 听到这话老前辈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疑惑,“小子从何说起,老朽我之前从未踏出过冰瀑前这方空地!怎么还能动你的结界?” “前辈说的可是实话?” “当然!老朽何曾骗过尔等!” “承蒙当年前辈的点拨,我才布下了如此庞大的结界佑我鬼界无虞,如今我阵眼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了手脚,晚辈实在惭愧,找不出原因,还望前辈勿怪相疑之心。” 老前辈听完沉吟了许久。 “老朽不知何人能够潜到你界内动你阵眼,但老朽绝对没有干过此等损你之事。小子莫慌,有时候毁灭,也是一种重生!” 老前辈说完便自顾自从非卿身边走过去,非卿回头,心下轻叹了一口气,却看到老前辈的鞋底开始冒起火星,拐杖每碰地一下便落下一堆灰,越杵越短。 “前辈您……”非卿欲言又止。 “小子啊,莫要阻我,我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他说完后坚定地往前走着,才踏上小道拐杖就已灰飞烟灭。 他紧紧攀住石壁,依然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非卿错愕了一瞬便赶快提脚跟上。 “小子啊,劳烦你,再最后帮老朽一次,帮老朽开了那道结界吧。” 老前辈的双脚已经燃尽,他艰难地用手攀着石壁向前移动,非卿在后面看得沉默。 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的滋味,更不知道那是如何的心境,他的脸上丝毫没有灰飞烟灭的痛苦与恐惧,只有无限的希冀。 非卿眼睁睁看着他的下半身燃尽,而他们不过刚刚走出小道。 那平日里咫尺跨越的一段路,如今变得一步都嫌太多。 “抱歉啊小子,老朽失言,还请你再帮老朽一把,拉老朽走过这结界吧。”他回头微笑着看非卿,那笑看得非卿心中也凄凉起来。 非卿上前扶住老前辈,打开结界走了过去。 刚出结界,老前辈的上半身已快燃尽,非卿牵着他的那只手里唯余下了一捧黑灰,只轻轻抖动便掉落消散得一干二净。 老前辈看不到忘川河畔开得洋洋洒洒的彼岸花,却已经感受到了它们的气息。他笑得落寞又欣慰。 “小子,帮我跟你的魔界朋友道声谢,白拿他半身修为,才能有今日之旅,为他备下了一份谢礼,届时王后娘娘自会交予他。也多谢你这几百年的照拂,老朽今日得圆满也。” 不知道何处来的风,老前辈话音刚落,便吹散了他最后的身形,连一点渣都没剩下。 猝不及防。 忘川河兀自汹涌,本来就没什么景色的鬼界刹那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在一片无声的黑白中百里彼岸花全都枯萎了去。 而那光秃秃的枝干上,却前所未有地生出了叶子。 自此,忘川河畔彼岸,花花叶生生相伴,生生相错。 …… 这也是圆满吗?死生不复相见,咫尺已是天涯。 非卿不知道老前辈的姓名,也不知道他在思念着谁,只知道他每一次都心心念念着忘川河畔的彼岸花。 对于非卿来说老前辈的出现和离开同样突兀,却又同样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