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下了一场雪,布鲁斯也找到愿意带上他的冒险者旅团,据他自己说,这一次他要去征服西北。 临走前,布鲁斯到菲芮破败的家里来做客,菲芮忍着心痛地买了味道还不错的麦酒为他送行,当然,也是为了感谢他的照顾。作为一个外表十岁的小姑娘,菲芮没觉得把布鲁斯请来有什么不妥的,布鲁斯也欣然前来。他和她之间的年龄差距显然可以将性别的差异忽略掉。 布鲁斯和菲芮都挨着炉子坐着,这样暖和些。他继续给菲芮讲着那些似乎无穷无尽地旅行见闻,搞得菲芮都开始怀疑他的实际年龄是不是真的像表面那样二十出头。 “可爱的小菲芮,这酒真不错。”布鲁斯喝的微醺,“我都有点舍不得离开你了。但是我得走了,真的。也许我以后还会回来,到时候,你记得还给我买这样的麦酒。” 菲芮没沾一点酒,看着红光满面的布鲁斯微笑着应道:“好的,你回来的时候,我一定买这样的麦酒招待你。” “咯~”布鲁斯满意地打了个酒嗝,然后将带来的尤克里里往菲芮的怀里一塞,“这个,送给你。” “布鲁斯大哥,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收下吧,我想带着它,它却不愿意跟我走了。”布鲁斯不在意地摆手,“我说过的,不要客气,我们这种人,没什么可客气的。” 留下了一把老旧的尤克里里,布鲁斯踏着十一月底的微寒的晚风或者说十二月初的熹微的晨光,离开了克勒斯城。 布鲁斯走后,一大早,又有一位客人来了。 葛吉尔背对着晨光站在菲芮家的门口,显而易见的面色不善。 “我听说,昨晚你家有客人?”葛吉尔问得开门见山。 “是的。”菲芮努力分辨着葛吉尔的表情信息,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昨晚我为一位朋友送行。” 葛吉尔抿了抿唇,又道:“他们说,你在市集里弹唱卖艺,是真的么?” “我前两个月是在靠那个赚钱。”菲芮有点不悦地反问,“他们?他们是谁?” “是同在铁匠铺的人,我这两个月都很忙,他们清闲些,所以我拜托他们……算了,没什么。”葛吉尔感觉到背后的冷风,也知道风正顺着门边灌进屋里,因而放弃追问下去的打算,而是走进屋里,转身将门关上。 菲芮在炉台上温了一些昨天剩下未喝过的麦酒,倒在杯子里递给了坐到桌边的葛吉尔,顺势也坐了下来。 葛吉尔伸手接了,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放在手边没有喝,“天气这么冷了,你应该没办法再去卖艺了。” “嗯,所以这两天我打算出去采买。虽然有点晚了,但好在最冷的时候还没有来。修葺房子,买柴火,添衣物,还有过冬的粮食。”菲芮脸色微微发苦,“这么一算,积蓄就没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你钱。” “钱不用还的。”葛吉尔的目光静静地落在菲芮的脸上,“你原先好像从不操心这些,都是……在忙里忙外。” 菲芮摊摊手,示意不说这个:“只是这样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挨过冬天。” “还缺钱么?要多少?” 菲芮连忙摇头,“葛吉尔哥哥,你可千万别拿钱给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呃……就是……”菲芮内心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认命的垂头丧气的开口,“就是,我不能这么闲着,得找点事情做……你那边……” “我这边什么?”葛吉尔偏头看着菲芮,一副心里有数却要菲芮自己开口的样子。 “反正求你给我找点事做。”坐吃山空立地吃陷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我们店隔壁的商铺倒是还缺一个人。”葛吉尔自然早有准备,“你要是愿意来,我就跟那家的老板提一提。” “不是你打工的店铺,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菲芮有点打退堂鼓,“还是不用了。” 葛吉尔看她打退堂鼓,不急不缓地说服道:“只要你不偷懒,老板会同意的,不算麻烦。你可以先把过冬的事情准备好,这个月中旬来店里找我,我带你去见见那位老板。不着急。” “你不急我急呢。没有钱的日子很难过啊。”菲芮撅撅嘴。 “急也得慢慢来。”葛吉尔站起身来,“我要先回店里了。” 菲芮看向桌上的麦酒,“把酒喝掉再走吧,好歹暖身子,留着我也不能喝。” 葛吉尔看着杯子愣了一下,微微皱眉,拿起来一口闷进嗓子里。 “你喝那么急干嘛。”菲芮不赞同地瞪了他一眼。 葛吉尔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因为猛灌酒的缘故,微微染上红晕,英俊得紧,他跟菲芮匆匆道别,像上次一样,迈着长腿迅速地消失在菲芮的视线里。这次菲芮没有不自量力地追出去了。大长腿和小短腿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菲芮起身返回到桌边坐下。心里反而有些不踏实。 哎,被人这么帮助是好事情。可是,她本质上是外来者,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菲芮.乔治啊。也许是因为贫民窟的孩子们大多为生活所迫,心理成长的很快,如今显得早熟的菲芮并没有人觉得奇怪。 别人可怜她父母双亡,可说实在的,对于过世的乔治夫妇,菲芮虽然有些对于好人早逝的惋惜但始终没有多少感同身受的哀恸。她这样迅速走出双亲离世的悲伤,理智地考虑现实生活,在别人眼里是坚强,是被现实逼迫不得已而为之。实际上,她只是做不出痛失亲人的样子又不想饿肚子而已。 可是就这样接受着身边人散发善意,才让菲芮觉得更加过意不去。然而现实情况是,她这样纯属矫情,如果没人帮她,她要活下去就只能沿街乞讨了。 人穷志短……真是深深地无力感。 没有暖气又处于类似于北温带和北寒带交界气候的克勒斯城,一到十二月,比菲芮想象中要冷很多。被子里要比预想里多加一点棉花,棉衣要选更暖和的,柴要多买些有备无患(毕竟寒冬里让她这小身板去劈柴容易把自己也交代了),房子上的瓦也要选烧得厚的。等着一切忙活完,菲芮摸摸口袋里剩的钱,有点欲哭无泪。 两个月的打工积蓄加上葛吉尔借给她的十五个银币,如今就剩下五个银币加上二十几个铜币,要是不找工作,新年第一天的要收的“治安维持费”都交不上。甚至,买回来的房瓦还堆在屋门口里,以她的力气,根本修补不了屋顶。 就在菲芮面对着灰扑扑的瓦片发愁时,葛吉尔少年顶着一张因为吹过寒风而更冷的脸来到她家。虽然表情一如既往的冷硬,但是来的目的却很暖心。 “我来帮你修屋顶。” “我可以请人来……”菲芮习惯性地拒绝了一下,突然又想到了那可怜地五个银币的家底,“哎……葛吉尔哥哥,麻烦你了。” 葛吉尔点点头,先是跑回自己家和克洛卡大娘交代了一声,而后利落地卷起袖子,花了半天的时间就修葺好了屋顶。 从屋顶上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因为干活而粘上的尘土,葛吉尔又掏出了二十五个银币递给菲芮:“拿着钱,过了这个月就要交治安费了,你剩下的钱肯定不够。” 因为葛吉尔说的是事实,菲芮也实在没钱,她只能内心羞愧地接了那二十五个银币,小声地说:“谢谢,我会还你的。” 葛吉尔不在意地摆摆手:“别客气了。不着急还。” 真是债上加债,菲芮心里微叹,脸上就带出了一羞愧之色。 似乎也不想看菲芮露出这样的表情,葛吉尔便向她道别:“那我先走了。你明天到店里来找我吧,我带你去你工作的店。我已经跟那家店的老板说好了。” 菲芮猛点头:“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你。但是,你不留下吃饭再走么?”虽然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但总不能让人干完活还空着肚子走啊。 “不了,店里还有活。”葛吉尔伸手拍了拍菲芮的脑袋,这次的动作比第一次接触自然课许多。 也就是说,是抽空回来的呀。菲芮在内心自我解读。 目送着葛吉尔离开后,菲芮转头去看自家的屋顶。灰色的瓦染上冬日的阳光,比起堆在屋门口的时候,在颜色上显得温暖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