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祀找一处青石上坐好,双袖作舒张,似仙鹤欲飞,司柏一指点去,强冲开她的神窍,白祀眼前霎然一黑,醒过神来,已徜徉在广袤的黑色海洋里。
他要她寻找,寻找自我,迎接自我回归。
字面的意思。
就藏在这黑色世界的某一处,而这黑色世界她仿佛来过,刺骨的寒如刮骨洌刀,弥漫黑暗每一处,每一刻都如置在深厚的冰层里,无比的痛苦、僵硬。
她抱拢身子,眉皱如谷,漫无目的前飞,没多久,六根巨大的锁链映入眼帘,触目之景让她一时呆愣在原地,像成了深海里随浪飘摇的水母,随即,她僵硬的目光看到了被锁链贯穿的月轮,它似近在咫尺,如深渊一般漆黑,又隐隐翻滚着红,如蛰伏混沌的凶兽,焰霾焚世,诡秘狂躁。
她惊异,惊叹,震撼又恐惧。
白祀恍恍惚惚入了迷般靠近,逐渐看清了月轮的全貌,而那月上的红竟是无数的剑影,它们笼罩在宽广的月面上,如雀鳞层层突起,在虚暗中散发着明灯般的赤芒,似鸑火腾舞,三千杀机燃烧。
可虽如此,当看到这些剑影却莫名不怕了,连身子都迅速暖了起来,而这份窜然体内的暖意也让她窥到了一些隐藏的东西。
空洞的黑暗里蓦然多了什么,似有群星于深邃中一颗颗点亮,将四方无垠照开,瞬间像拥有了一层边界,也像活了过来,微弱的光闪烁,像极了生命呼吸的伏动。
星光亘古,明灭幽寂,混沌冥蒙。
光隐如白丝,若有若无牵系着剑影,微红若火,偶尔流过线丝,荡着蜿蜒的弧度,微弱而玄妙,白祀心陡升起一股冲动,盈盈飘起身,冲向那幽深的混沌之海,仿佛那是她母亲的怀抱,周边越来越冷,她毫无所觉,脸上浮现出欢欣,愉悦……
忽然眼前一黑,“星河”骤灭,白祀下意识刹住身子,巨大的轮廓迎面冲过,还没来得及看清,便一闪即逝,蓦地,白祀似有所觉,缓缓转过身去,一个女子出现在那里,她瞳孔微缩——竟是她自己,却又不像她自己。
她披流光雪色,冷冷清清,眉间有倨傲、高贵,有种俯视凡尘的冷漠与神圣,这是她没有的,她的眸很深,如月色搅染,夜色滴落,似清寂哀殇,亦或空洞无情,说不出的深邃。
这……难道就是要找的自我?
疑惑一闪而过,她忽然动了,幽幽飘了过来,隔于一掌间方停,注视着熟悉的脸越靠越近,白祀心里不由自主升起怪异。
“你会杀了他。”
她忽然开口,轻启粉樱的唇,淡淡吐出几字,声音没有起伏,就这么直勾勾凝着自己,陈述一个事实。
他?
是指谁?
眉心一凉,赫然被眼前人指尖点了一下,却仿佛泡沫碰到了尖石,身体嘭的一下破碎了,支离成无数碎片,不知哪来的风一卷,混搅一处,参参如一条麟龙腾起,悠悠低吟一声,猝然冲进她的身体。
白祀全身一颤,便见夺目的光照亮视野,欢腾般涌来,恍如奇迹的彩虹之河,恍如星辰之精的汇聚,闪耀着永恒的璀璨,华丽、虚幻、绚烂,将数不尽的羁绊之线缠绕,眼中的意识世界再无黑暗……
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在心中蔓延,无法言喻,只是感觉更接近某种真实了。
当光芒散去,睁开眼,已回归现实。
“果然不会让人失望,一个眨眼的时间。”
“一眨眼?”
“一睡即不醒,一眼即永恒,只看是否迷失,一眨眼很长了。”
“哦。”白祀似懂非懂。
真可爱,司柏勾勾唇,蹲下身摸摸她的脑袋。
“司柏!”白祀抓狂,嗔恼,“你的手……等着,看以后能碰到你……”
“怎么,也想摸我?”
“狠狠揍你。”
……
四天后,当白祀再次来到雪域,天穹通红如焚,万虹似锦如龙,于八方舞动而来,共同向莲骨山朝聚,整个苍界为之颤栗,其景壮丽而震撼,轰动至极……
若是没有听到当日那番话,白祀会和其他人一样,认为这是火种将育,但真相不过是一个人为的计划,这计划的中心,想必正在动荡不已,所以,她很有自知之明的没去凑那个热闹,果断转身,向边界处走去。
然而,眼前空间忽然一阵波动,开了一道黑色的门,身后有一股巨力猛地一推,身体不由自主地飞了进去!
转头的余光只隐约瞥见一个矮瘦的影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背后,一身黑色的长袍披着,帽子笼罩了其面容,他死寂般伫立在赤暗的冰寒世界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团幽暗的雾在燃烧,透出直慑人心的诡异……
莲骨山上,大雨倾盆,水雾漫漫,唯火丛不动。
天空异象现,不久前,日食之北,一轮巨涡毫无预兆显现,涡沿一半黑一半白,泾渭分明,内里氤氲乾坤,雷霆躁动,如巨神之瞳,缓缓旋动,卷着无边伟力掠去风云,掠去大雨,掠去悬在天上日久的补天珠。
而珠子如有灵性般失去了平静,爆发出赤耀煊天的光,来回妖冶变幻,时大时小,时静时躁,极不稳定。
赤珠距离黑白巨涡不过几百米,它不甘被活活吞噬,正在极力挣扎,强大的力量疯狂释放,波荡向十方,惹得雪域跟着它一起颤栗,雪迅速融化,雪花转为飞雨。
山下民屋里,司柏盘坐床上,额角浸汗,意识将离未离,正极力催动补天术,这是他第一次施展,没想到补天珠竟这般顽固。
“果然是你。”一个声音突兀响起,如绵风飘入耳廓。
司柏虚虚睁开眼,屋内俨然多了一个人,负手站在那里,如遇宁静山林间,清风儒儒,翩翩如朔,绕着一丝残留的少年风流。他笑容温雅,如沐湖春风,夹着外面带来的丝丝湿气,清润而无尘。
“琼曳……”看到来人,司柏眸色靡靡,吐出沙哑疲惫的声音,如同枯弱无依的垂柳。
“是本君,多日不见,瞧着大人状况似不甚好。”
“尚可。”司柏苍白着脸,强撑表情,淡淡回道,“咳咳,你来做什么……”
“本君好奇,你为何补天,惹得生灵涂炭。”琼曳提了一把椅子,好整以暇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