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模糊糊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时越的耳朵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神秘吟唱声,带着异域的腔调。 “风之神啊,我们是您的子民。” 时越分明不懂这个语言却诡异地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好似有一股暖流随着这个吟唱声缓缓注入她的身体之中,周身莫名觉得很温暖,暖洋洋的,快融化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床被摊开在阳光下暴晒的棉被,又像是一株追逐着太阳满心欢喜的向日葵。 她的眼皮似有千钧重,睁不开。 却能明晰地听到来自胸腔里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声。 噗——噗—— 她没死? 这不科学…… 在腿部中弹之后,毒枭的最后一颗子弹穿透了她的太阳穴,她根本不可能逃过这致命一击。 幸好,在失去最后的意识前,她的子弹也打中了对方的心脏。 值了! 作为一名边境缉毒警察,时越早就为这一刻做好了千百次的心理准备,遗书在行动前就写好了,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真的派上用场了。 她能想象出父母亲收到遗书时痛不欲生的场景,但她坚信他们会为她的选择骄傲的。 让他们接受这个现实并不容易,但痛苦总会过去的。 时间会带走一切。 失去女儿,对于那个家庭来说像失去了一根至关重要的肋骨,只留下鲜血淋漓的伤口,但他们还有儿子,以后也会有孙子孙女,时间会慢慢治愈创伤,渐渐伤口不再流血,会结痂会再一次长出新的血肉,曾经缺失肋骨的地方也会被新的生命补足,而这个残缺的家会重新粘合在一起继续负重前行。 时越唯一的遗憾只是,没能亲口和他们说声再见。 爸爸妈妈,原谅我这个不孝女,往后再也没人能气到你们了,不要觉得太寂寞哦。 亲爱的弟弟,请代替我双倍地爱父母吧,别怕,就算你做不到,我也没办法追着你打屁股了。 耳边的吟唱声越来越响亮,瞬间打断她的思绪。 这道雄厚浑圆的声音充斥在天地间,几乎直接穿透她的耳膜,深深刻印在她的脑海中。 “风之神啊,我们是您的子民。” “请赐予您的子民神之血脉!” 时越的意识急坠而下,有股力量猛地将她与那个熟悉的时空割裂开。 她紧闭着双眼,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在微笑,眼角却滑过一颗晶莹的泪珠。 再见了!沙扬娜拉! 他哭了? 跪在人群中的风影,转头看向右侧紧闭双眼没有表情的孱弱少年风越,狭长的凤眼微眯。 他似乎很悲伤?为何?不愿意参加这次部落结伴祭典吗? 事先她征求过少年的意见,当时他沉默了一瞬,但最后仍是点头同意了。 个性一向直来直去的部落女战士,显然搞不懂眼前这名沉默少年的心思。 但此刻的场合也不适合追问。 在一年一度的双月季来临前夕,风族的年轻男女会互相订立誓言,在言巫的祝福下结为伴侣。 这是神圣的结伴祭典,更是族人们的盛会。 如果心不够虔诚便无法坚持到祭典结束。 风影正准备收回目光,少年却猛地睁开双眼,琥铂色的眼珠子淡漠而无神地看了风影一眼。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风影微蹙起眉头,低声提醒了一句:“阿越,握住我的手。” 少年怔怔看着她,眼神转而露出迷茫。没有任何动作。 风影直接伸手主动抓住了少年苍白的手掌,抬头看向站在高台中央的言巫。 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凤目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对言巫的崇敬。 巫是一个部落的神。 言巫就是风族的神。 没有她,风族就会分崩离析,所有风族子民都爱言巫胜过自己的生命。 风影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言巫的脸上身上爬满了树皮一样斑驳的纹路,舞蹈的动作却强健有力,她从燃烧的熊熊火焰中抽出一根乌木,指向头顶的天空,最后俯身跪下,乌木顶端对准了台下跪倒的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们,她虔诚地亲.吻大地: “风之神啊,我们是您的子民。” “风之神啊,请赐予您的子民,新的生命,新的血脉。” “汝的子民将终身侍奉汝!” 在言巫跪倒这一刻,风影一把将神色茫然的少年的头颅按下,两人跟随着周围的男女齐刷刷地低下头颅跪趴在地,额头紧贴着潮湿的泥土,双手朝上放在耳旁。 少年风越也就是刚刚清醒过来的时越,余光只来得及瞥了一眼头顶天空那轮硕大的红月,以及眼前这些身着奇装异服疑似在举行某种不可描述宗教活动的野人,心里浮出无数个问号。 这里是哪?他们是谁? 没等时越想明白,言巫突然抬头对着红月一声大喝,红月诡异地闪烁了一下。 接着一团白色的光芒瞬间在天地间凭空迸发,笼罩了整个高台,然后迅速蔓延开来。澎湃的神秘力量汹涌而来,猛地钻进少年的身体里。 少年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身边强悍的女战士牢牢锁在原地。 原本周身让人十分舒适的温暖变成难忍的炙热,少年只觉浑身越来越滚烫,心脏像被放在烈火上炙烤,来自灵魂的激烈疼痛瞬间击倒了风越。 他双眼浮现一片血雾,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紧抓着风影的手背上青筋爆出。 风影不得不加大手劲,才能制止住少年激烈的挣扎。 下一刻,手上的力量一松,少年浑身瘫软,风影低头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风越晕倒了。 这仪式算成还是没成啊? 他是在言巫念完最后一个字后才晕倒的,应该算是成功了吧。 风影看了眼头顶从一轮变成两轮的红月,心里叹息了一声,双月季来临了。 结伴祭典顺利结束,在言巫的祝福下,风族一下子就多出来几十对年轻夫妻,未来他们会孕育更多更强壮的生命,为部落源源不断输送新鲜血液。 风影的身边都是欢呼雀跃的人群,有的战士已经迫不及待地扛着自己的伴侣回家了,引来阵阵了然的起哄和调侃。 在热烈激情的鼓噪声中,风越的异常自然也没几个人注意到。 “他在祭典上晕倒了?”风翼挤过来,从背后用力拍了拍风影的肩膀,拔高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思议。 言巫在部落战士的护送下离去,广场上的年轻男女也纷纷各自结伴离开。风翼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好朋友风影,还没来得及恭喜她找到伴侣,就发现她新鲜出炉的小伴侣此刻正躺倒在她的臂弯里。 顿时有种说不出话的感觉。 带着一脸“快来道雷劈了我吧”的惊恐表情,风翼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看着昏迷不醒的风越,低语道:“他这么孱弱,连言巫的祝福都没撑过去,你还选择他做你的伴侣?一个拖油瓶不够,还迫不及待背上第二个?早知道这样,你还不如选我呢。” 风影淡淡瞥了他一眼,温声道:“好了,我先带阿越回去,沙加还在家里等我。” 风翼无奈点头,示意地把一直提在手上的猎物举高:“我白天特意猎了一头风猪,本来想庆祝你结伴成功的……” 他表情顿了一下。 风猪的双耳特别大,真是名副其实的招风耳,跑起来四蹄像踩着一阵风,行动迅捷如电,对其他部落的人来说很难狩猎到,但对于号称风神后裔的风族来说就是小菜一碟,轻轻松松就能把这种狡猾的小动物无情地按在地上任意摩擦。 比速度什么的,风族的战士从来就没在怕的。 风猪这种速度快但战斗力不高的动物就成为风族人的盘中餐,更别说风猪肉质鲜嫩多汁,简单加工就能做成美味,一向是风族人走亲访友送礼首选。 风翼一脸牙疼,看风影利落地把风越头朝下扛到肩膀上,空出手准备接礼物,他挫败地撇了撇嘴角:“算了,我好人做到底。” 说着把风猪甩到肩膀上,颠了颠,朝风影露出两排闪亮的锋利牙齿,“走吧,一天没见,沙加肯定很想我了!” 风影失笑,暗自腹诽,刚才还叫沙加拖油瓶,他才不会想你呢。 话不多说,风影也没拒绝风翼的好意。三人加上一头风猪一起离开广场。 只是这两道身影以一模一样的步伐,肩上扛着东西走远,从背后看莫名有种诡异的喜感。 风族不分男女都可以参加选拔成为战士,风影和风翼从小一起长大,成年后又进入同一支狩猎队,经常一起配合作战,自然默契十足。 风翼虽然嘴上说着让风影选择他做伴侣,但风影很清楚风翼喜欢的人是下一任部落酋长风炎的妹妹风青,而风影也是把他当做自己除了沙加外的另一个兄弟。 两人还没走进洞穴,里面就扑出来一个小身影,像肉弹一样撞到风影腿上。 “姐姐,你回来了!”沙加仰起小脸,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她笑。只是正在换牙期,一张嘴就漏风,瞧着就特可乐。 风翼扔下猎物,一把抓过沙加,架着他的两条小胳膊大笑:“小拖油瓶,今晚你姐姐没空,你跟我回家吧。” 沙加用两只小脚用力踹了一下风翼洋洋得意的笑脸,风翼冷不丁被踹了个正着,但小孩子的力量对于他这种已经觉醒魂力的部落战士来说,不过是挠痒痒,他丝毫不在意,还嚣张地继续刺激沙加:“力气太小了,你今天没吃饭啊!用力!用力!再用点力!” 说着抱着沙加在地上开始打滚,沙加被闹得咯咯大笑起来。 风影没有理会嬉闹成一团的一大一小,扛着风越进了石洞,把他放在石床的兽皮上,想了想又找了一块新的雪狼皮,盖在他身上,这才转身出去。 风越在她的脚步声远去后,刷得睁开了双眼。 其实他在被风影扛起来时就已经恢复意识,但他没睁开眼睛,而是选择下意识保持住呼吸频率,不让风影发现。 这个地方太奇怪了,他必须要先观察一番,以静制动,以观后效。 血雾已经从他的双眼中褪.去,那种让人痛不欲生的炙烤似乎只是他短暂的幻觉。 两颗清亮的琥珀珠子在黑暗中微微闪烁着坚毅的光芒。时越,你是一名缉毒警察,别给国家丢脸,你必须要冷静,别像个没出息的软蛋一样大喊大叫,记住你的职业是什么! 起死回生,没在怕! 穿越,没在怕! 作为一名女性能加入边境缉毒警察队伍,时越就完全没在怕的! 下一秒,他淡定的表情却瞬间龟裂,变成一堆碎渣渣。 等等!他的两腿间怎么多出来一根丁丁! 孱弱的少年头一歪又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