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3日 大雪 西宁 “几点的飞机?到时候让你爸去机场接你。”自病愈后,妈妈对健康、安全这些事更加上心,每每不忘嘱咐我们注意安全、少吃外卖等,回家接机更是雷打不动。 “妈,到期末了,爸忙得很,别让他来了。而且,这次园里有些事,我要晚上几天回来。” …… 12月初,内地学校普遍还在准备期末,而这里已经放假了。 你所谓的忙过这段见个面被无限拉长,直到深冬,也未能成行。既然决定寒假去看你,后来,我还是软化了对你的态度。你三五不时的电话,我欣然应答,依然和以前一样,说着各种琐事,但一直逃避妈妈那件事不敢问你,也不知道如何问? 有时候,甚至自己都自我怀疑:是不是我太自作多情,我妈的事与你有何相干?我是否高估了我们的关系? 时间俞长,有些事俞说不清楚。 离开的那天,拉萨还是一片晴朗,到西宁时已经是大雪纷飞。火车从高原深处逶迤而出,钻进了一片白雪茫茫的世界,窗外大片大片飘落的雪花,远处是银装玉砌的苍莽原野,北国风光不外如是。 粉橘色及膝长袄,再戴上厚厚的羊绒围巾和遮耳帽,我俨然变成了一只粉团团的北极熊。 “这里!”远处有人挥手,是袁泽明。我们那一届来自全国各地的同学最为分散,曾有人统计过,全班45个人,光省份就占了二十多个,而袁泽明来自西宁,也是我在西宁唯一的同学。 三年不见了,寒暄了一阵,他帮我拉着皮箱找到提前订下的酒店,之后一起去吃晚饭。 “你也报名了,太好了,再过两个周我们西安再聚。”袁泽明也考取了本校的研究生。 “暑假没见到你呀,怎么没来上课?” “哦,拉萨暑假短嘛,我们单位又临时有事,就和张教授请了假。” “这次不会失约吧?”袁泽明问的是寒假即将到来的研究生学习。 “不会,我在西宁待几天就回去在西安等着你们。”我下意识摸了摸左边胳膊上的伤疤,把情绪很快压了下去。 大学时也曾和袁泽明一起参加过很多社会实践活动,了解不算少,这是一个和气热心的男人,同学有什么困难都愿意伸手帮一把。 经他介绍,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很顺利地买到了当地上乘的肉干和许多干果,还有一些冬季难得的水果。多亏他有车,不然这一大包我不好带。 “下次把你媳妇也带出来一起吃个饭,你今儿来送我都是人家提醒的吧,我得感谢她帮了大忙,不然这冰天雪地的我一个人可怎么办?”不管事实是怎样,我把功劳都推到他媳妇身上。 “呵呵,我和她说过,她理解的。”袁泽明也不多说。虽然下着雪,但自驾还算快,比公交车好多了,一个多小时的样子就到了玛沁县,距离部队却还有一段距离,一路打听,总算找到军民路,到尽头远远就看到高大的围墙和门口的哨兵。 和袁泽明道别后,站在门口,还能看到里面的照壁上‘捍卫祖国主权,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口号。大雪飘飞,天地一白,我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早上10点34分。一抬头,刚刚还在门口站岗的哨兵已经到了眼前,这速度、这敏捷,我内心目瞪口呆。 “同志,这里不能拍照!”他穿着臃肿的冬季作训服,戴着遮住头脸的棉帽子,但依然遮不住那一举手、一抬足的利索劲儿。 “哦,我不是拍照,只是看一下时间。”我甚至把手机锁屏在他眼前晃了晃,特别配合。 转眼,这人三两步又回到了岗哨上。我和大门此时还有大概十来米的距离,一时间又是神奇又是好笑。 尾随其后,在门口说明情况做了登记,就有一个战士小跑过来,带着我去了你的宿舍。 一路上的雪早就被清扫干净,露出光洁的地面。 “你是怀医生的家属?他们今天去乡里义诊了!”熟悉的小屋里没有你的影子,我只好打听着到了你工作的地方,听我询问,医务室里一位正在挂针的中年大姐说到,她是大院里的家属。 “义诊?”我不很明白,就看到上次见过的小刘护士走了进来,连忙过去打招呼。 小刘护士还记得我,倒了茶水请我坐了。 “尼孜乡只有赤脚大夫,所以我们这里每月会有一两天安排人过去看诊。”见小刘大夫对着电脑敲敲打打,我不好再多问。 转身回了房子,再来时小刘护士正在给病人拔针,等忙完进了里间我塞给她两包肉干。 “我从拉萨过来顺便带的,你尝尝。”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不行不行,我不能收。” “就是一口吃的,拿着吧,顺便我想问问怀泽的事情。”小刘护士见此笑眯眯的收下了。 “你问。” “梁栋呢?” “这两天连里不太忙,梁医生和他们一起去了。”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能去那什么尼孜乡里看看吗?” “今天一大早六点多就走了。这大雪天你去那里干什么?他们晚上就回来了,你在这里等嘛!” “我这也没事,就是乡里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不知道能不能去?” 小刘护士一笑:“这有什么不能去的?别看住的都是牧民,人还是很好的。不是说军民一家亲吗,我们定期去义诊,一有什么事都会派士兵过去帮忙,那是真的挺亲的。” “你要是真想去,正好一会儿要派个护士过去送点药,你就跟着一起,这大雪天路不好走。”小刘护士淡淡又说了一句。 我喜出望外。 一个小时后跟着一个护士一起出发了。 乡里不远,但雪天难行,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的样子,终于远远看到稀稀拉拉的几处民居。 藏式民居房间的窗户都比较矮,一进院子,就看到斜对面房间里窗下埋着头的人,是你。 房间进门摆着一张藏式方桌,鎏金花纹包边,朱红色漆面。你和另一个战士作战服外穿着白大褂,一个正伏桌为眼前的牧民记录填表,一个带着听诊器在询问着什么。 “怀医生,药送来了,放哪里?”和我一起来的小护士背着医药箱就走了过去。 一抬头,我们四目相对。 “你怎么来了?”你站了起来,取下听诊器,踌躇了一瞬,对旁边的护士随手一指。 “放那里吧,辛苦了。” 就听到那个护士带着些调笑的声音:“哎呀,人家专门来找你的,还愣在那里干什么?我去找顾医生替你,先请人家到旁边坐下吧!”说着就扭身出去了。 这家的女主人是个面容慈善略有些黑红的中年阿佳(姐姐),当我们围坐在火炉前稍作休息时,她就会用一把木勺子把酥油茶盛在木碗里递给我们,最后再给她的丈夫盛,十分恭敬有礼,显示出男主人在家里独一无二的地位。 这家男主人益西拉西是村支书,看着四十多的样子,体格高大,但并不严肃。他很少说话,我们说话的时候,就偏头听着,这里也就他能听懂并会说汉语。但是,喝酥油茶吃糌粑的时候,他一直带着笑,催促我们多喝、多吃。 角落里有个老阿妈一直看着我们,她看起来不年轻了,皱纹遍布的脸上,一双眼睛却很明亮。 “那是益西拉西的母亲,是这里有名的羌姆,很受人尊敬。”常年在这里工作的一个小伙子对我们说。 跳神节上戴着面具跳宗教舞蹈,传说可以治病消灾、驱鬼镇邪,羌姆就是这种人,传说可以通神。 我对着她笑了笑,虽然不信这些,但藏族人信佛,教人向善、相信果报总是好的,人应该有所敬畏。 “jia dong!(喝茶)”老阿妈指了指我们面前的木碗,里面盛着酥油茶。我赶忙扯你的衣角,随即捧起酥油茶,眼角看你也捧起碗,这才轻轻抿了一口,带着腥味儿的酥油实在喝不惯。 刚放下碗,就听到老奶奶偏头和益西拉西大叔叽里呱啦说了起来,不时看我们,笑的一脸神秘。 “羌姆说,你们俩很好,会有好事。”翻译小伙子听了转头对我们说。 这意思让我一时想到感情上,心中讶然,这是说我们俩应该在一起?一时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着相了。可能是翻译语境上的问题,老奶奶也许是说我们俩有礼貌,很好。 这时,连梁栋都投来打趣的目光,手中两个大拇指比划着。 “很好呦,会有好事!” 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却不阻止他,老司机在外面还是蛮矜持的。 我们彼此嬉笑时,厚实的羊毡帘子被掀起。 那位替换你的顾医生进来:“老二、老三,来了一个附近修行的仁波切,膝关节肿大,你们外科的快去看看,我喝口水歇歇!”说完,他一屁股坐下,接过阿佳递过来的茶碗就咕咚咕咚灌下去。 其实,你们也才刚坐了半个小时的样子,看顾医生的样子也是累极了。 你们听了也不耽搁,立马就起身往外走,我干脆也跟着你们一起出来,顺口问你,怎么这么忙,就听你说:“来看义诊的都是些小毛病,大手术几乎没有,但胜在数量多,一个月也就这两天,周围的牧民都过来,我们就忙不过来了。” 果然,整一个下午就在接待一个接一个的病人当中过去了。 晚上,回到大院已经是九点多了。看到我带来的一大堆东西,你两手叉腰,一脸不可置信:“这哪里是‘一点点’,明明是很多,你怎么弄过来的?!” “本来没想带这么多的,正好同学有车,我就多买了一点儿,毕竟你战友这么多,大家尽量都能匀上一点。” “同学?他在哪?!”我被你略带严肃的语气弄得一愣,什么意思?你怎么看起来一副要揍人的样子? “怎么啦?” “是不是他?……上次和你一起吃饭的!” 我一脸黑线:“原来你也不是无动于衷啊,那当时干什么去了?人家要真想挖墙脚,你现在才想起这个事是不是有点迟了?!” 你的气焰一下子就没了,人有点蔫蔫儿的:“我当时没有时间……” 想到今天看到的忙碌的你们,我心中一动:“算了,跟你计较这个我早就气死了。”说完,转身收拾桌子上摆的乱七八糟的物品,你突然从背后抱住我,在我脸上啃了一口。 果然,关上门就变‘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