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弘熙十三年春，京城西郊一处牙市之中，人牙子张婆正在教训几个刚刚采来的小丫头。一个做妇人发髻、身着水红缂丝银鼠袄子的年轻婆姨娉娉婷婷地走来，笑意盈盈地唤了一声“张婆子”。张婆转头一看，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身份，于是连忙收起了先前教训小丫头的嚣张神情，点着头哈着腰，小跑着过来招呼对方：“呀，这不是周娘子吗？”

这年轻婆姨微微点头：“张婆子，我家要采买些奶妈和嬷嬷，你挑些合适的，明日送到我家府上来。”说着便把手里的钱袋子递给了张婆子，示意这就是定金。张婆子连忙收了钱，拿了一张定金契出来，递给了这婆姨。年轻婆姨检查了一番，便转身又娉娉婷婷地走了。

隔壁的一个汉子好奇地走过来问：“这娘子穿的这样华丽富贵，竟只是个替主人家跑腿做事的女使么？”

张婆子斜睨老妈子一眼，笑道：“这便是你无知了。京城孟家你可知道？”

汉子拍腿：“京城孟家谁人不知啊！虽然我刚来京城，却也是听过孟家的名声的！孟家从前是那江南临州的耕读世家，清贵门第。上上代的孟老爷子天纵奇才，十七岁时便连中三元。孟老爷子年轻有为，又相貌清俊，深受太上先皇和彼时还是太子的先皇陛下赏识，不仅一入仕就担了太子太傅一职，后来太上先皇又将自己的小女儿嘉成公主赐婚于他，封了他一个伯爵之位。我朝开国以来，还未有公主的驸马爷可以封这么高的爵位的！孟老爷子一时风光无两，整个孟家也跟着迁入了京城，成为了京城新贵。”

“可不是吗！而且孟老爷子的后代也是个个英才！”张婆子拍手称道，“孟老爷子膝下有二子一女，嫡长子承袭了伯爵位，便是如今的忠元伯爵老爷，年轻时便能在朝政上为父分忧；孟家的嫡次子虽然不用科举也可以授官职位，但这位老爷却认认真真考了科举，也是一位进士老爷，如今在永州做正四品知州；三小姐虽为妾室所生，这妾室却也是公主的陪嫁媵妾，地位颇高，所以小女儿虽是庶出，也颇受宠爱，五年前嫁给了当今皇上的亲兄弟景亲王做侧妃，更是让孟家贵上加贵！”

那汉子的媳妇也凑过来问：“那刚刚那位女使娘子，想必就是孟老爷子的嫡长子——忠元伯爵老爷家的了？”

张婆子点点头：“是了！那是忠元伯爵老爷大夫人院子里的女使。忠元伯爵如今有一位大夫人，一位侧夫人。大夫人也是一位名门闺秀，大理寺少卿常达华大人的大女儿；侧夫人是临州老家来的，是伯爵老爷的远房表妹，也是一位贵妾了。现下是大夫人怀了身子，即将临盆，你看，今日这位女使，便是来找奶妈嬷嬷的，想必就是为大夫人寻的。”

听罢，汉子同媳妇都露出了艳羡的神情：“张婆子，你竟能为这样的贵人家里做人牙生意，你沾了这样大的贵气，想必已然发了大财了！”

听到这话，张婆子得意洋洋地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笑而不语。

***

但说孟家这头。先前那女使乘着轻便小轿，赶回了家。正在那大夫人院子的后门处，便听见家里有人大喊着：“大夫人要生了！大夫人要生了！”另一位女使急匆匆地跑出来，看见这女使，便叫她与自己分头行动，一个去找接生婆，一个去太医院请一向与孟家交好的那位李太医。

一个老爷模样的人带着几个小厮急急忙忙地赶来，要进大夫人的院子。这正是忠元伯爵孟明朔。

伯爵老爷心中焦急，一路小跑到大夫人的床榻边，看着疼痛不已的大夫人，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阿筠，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要生了呢？”

大夫人常素筠平日里娴静貌美，而此刻却已疼得面色扭曲，只能喘着粗气。见状，大夫人的贴身侍女竹均连忙替大夫人回答：“回主君老爷，咱们大夫人先前是正在花园里赏景，却不想晴天之上突然打了一道雷，大夫人吓了一跳，腹中便开始疼痛，奴婢过去一看，发现大夫人是要生了，便连忙扶了夫人回来。”

孟明朔点点头，又叫人赶紧去催接生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