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说说笑笑闲逛着,不知不觉就见明月上了枝头。
淳于黛劝道:“殿下,您明日要跟姜叔去看工坊,后天还得与淮王殿下一同进宫面见齐后。接连两日都有得忙,还是早点回去歇了吧。”
之前萧明彻在齐帝面前自请代妻受罚,齐帝让他听皇后的意思。
淮王府已在今日向中宫递了请见的折子,按规矩,萧明彻和李凤鸣该在后天入宫。
辛茴看热闹不嫌事大:“等齐后那边的事了结,殿下就要操心工坊的进度,要亲自上街去看铺子,还得费心寻个可靠的掌柜人选,且不知要忙成什么样。”
“哎,我怎么到哪儿都是个劳碌命。”李凤鸣含笑嘟囔,调转脚步往回走。
“若殿下愿意,”辛茴嘿嘿笑道,“您也可以不这么劳碌的。”
李凤鸣自来很会相时而动、相机而变,只要决定做什么,就会尽力做到最好。
学着做个以夫为天、富贵娇慵的王妃,对她来说不难。
若她愿意下功夫,绝对恭顺柔嘉到比齐女还像齐女,活生生立成个雍京城的贵妇典范。
“那不行,”李凤鸣眼唇俱弯,边走边道,“天底下不知有多少美男子正等着……”与我邂逅。
她突兀吞掉最后四个字,并呛得咳嗽起来。
因为她看到萧明彻正站在她的院门口。
萧明彻倒不是独自来的,府中管事姜叔也站在他身边。
李凤鸣在他俩跟前站定,心中怦怦跳。
趁着吩咐淳于黛和辛茴先进院的机会,李凤鸣不着痕迹地回头,看向自己方才大放厥词的位置。
唔,和这里隔着十几步的距离,萧明彻应该没听见……吧。
毕竟她也没有说得很大声。
可萧明彻一开口就打破她心中侥幸:“什么美男子?”
看来旁的没听清,就捕捉到了“美男子”这个重点词汇。
李凤鸣挤出甜美又真挚的笑容:“我正和她俩夸你呢。你真真是天底下最豪气大方的美男子,没有之一。”
“你又开始了?”萧明彻微窒,片刻后才道,“在齐国,女子对男子说这样的话,算轻浮。”
“若男子对女子这么说呢?算赞美?”
萧明彻没答,姜叔干咳了一声。
很显然,她猜对了。
李凤鸣不忿轻啧,又谨慎确认:“请问,在贵国,若像英华宝鉴那样,文雅风流地对各色美男子做鉴赏、点评和赞美,会不会坐牢?”
萧明彻垂眼睨她,无言以对。
姜叔恭敬答:“回王妃娘娘,虽不会坐牢,但于女子名声有碍。”
英华宝鉴源出夏国,数年前传到魏国以后也大受追捧。
这主要因夏、魏走在列国之前,行“男女责权利等同”的国策已近百年,从庙堂到江湖都不乏位高权重的女子。
莫说有权有势者喜欢品赏美色做消遣,便是寻常人也难免有几分逐美之心吧?
食色,性也,这原本不是什么不能见光的事,男女都一样。
可齐、宋、梁等国至今仍是男尊女卑,男子有百花谱、群芳图可品鉴女子之美,女子却不被允许欣赏男色。
像英华宝鉴这种主要供女子赏美男的闲书,纵有胆大些的齐国女子偷偷看了,也绝不敢挂在嘴边。
李凤鸣不忿,却没想无谓争执,便转口道:“殿下找我有事?”
萧明彻看向姜叔。
姜叔执礼:“回王妃娘娘,殿下本已安置歇下,却难成眠。老奴听闻之前在行宫,幸亏有您的安神香,殿下才能入睡。所以冒昧来求。”
李凤鸣诧异:“这点小事,姜叔您自己来问我要不就行了?淮王殿下亲自过来,未免也太隆重了点。”
萧明彻目视远方,漠然又无辜:“姜叔怕你因为认生就不给他。”
李凤鸣想起前些天还在行宫时,这人夜里确实反常,三不五时就像条煎鱼似的翻来覆去。
如今回来了,定有许多事需他绞尽脑汁。若长时间睡不好,着实也熬人。
便心怜地询问:“召府医诊过了吗?”
“没,我讳疾忌医。”萧明彻嗓音平静,一派坦然。
李凤鸣没忍住,轻笑出声。
讳疾忌医又不是什么高尚品德,这种莫名的理直气壮是怎么回事?
姜叔对她递了个恳求的眼神,无声摇了摇头。
她忽地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萧明彻为何讳疾忌医。
八成是小时在宫里那几年,被钱昭仪指使的御医折磨过。
她敛了嬉笑,歉然轻叹:“那安神香就最后一份现成的,方才淳于已经给我帐中用上了。若是将我用剩的香再给殿下,不太好。况且,这会儿再取出来,效用怕也有折损。”
“王妃娘娘所言极是,”姜叔有些为难地觑向萧明彻,“殿下,您看呢?”
萧明彻没说话,只是看着李凤鸣。
见他一副确有所需的样子,李凤鸣歪头回忆片刻,拍掌道:“我有法子了!”
“嗯?”萧明彻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姜叔也提心吊胆地盯着她,生怕她开口邀萧明彻共寝。
以姜叔对萧明彻的了解,之前在行宫应是顾忌着太皇太后,不愿节外生枝。
如今回了府,若再要殿下和王妃共寝,殿下说不得要翻脸。姜叔心中如是道。
“金莘酸枣茶也可助眠!这个我还有很多!”
说着,李凤鸣就拎起裙摆,风风火火迈开大步往院中走。
“姜叔,您先陪殿下回去,我这就叫辛茴取了送过来。”
姜叔望着她快步远去的背影,欣慰又歉疚,喃声感慨:“王妃善解人意,知您不愿与她亲近,竟能如此体贴迁就,实在是个好脾气的。殿下,咱们先回吧?”
萧明彻站在原地,举目看向皎洁明月,久久不言也不动。
“殿下,您有心事?”姜叔小心翼翼地关切。
萧明彻收回目光:“没有。”
他只是莫名不太想喝那什么金、莘、酸、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