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嘉明出院那日,是许湄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的第三天,她差不多将郝嘉明出院的事忘了。晚上加班到十点,才从把所需的文件准备好。肚子咕咕直叫,抽屉里放着早上买的零食,她以前就是早餐多买点,吃不完就放在抽屉,以备晚上加班饿了吃。 海苔味的饼干、番茄味的薯片、烧烤味的馍片,总之能将今晚凑合下来,日子还是要过,明天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 感情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许湄还未察觉到,郝嘉明先是意外入了她的眼,而后无意入了她的梦,现在渐渐入了她的心。 天气越发热了,许湄走出写字楼,打电话给母亲。母亲问她身体如何,能否习惯饮食,茉莉茶是否喝完......许湄说一切安好,等哪天实在受够了朝九晚五,就回苏州。 许湄听见姑姑的声音,她说想和姑姑聊几句。母亲便将电话给了姑姑,姑姑问她,有没有见到郝嘉明。 许湄说见过了,但是郝嘉明很忙,也是很久才见一次的。她也说她工作很忙,刚下班准备回家,她还告诉姑姑她室友叫喻言,是个很可爱、很好相处的女孩,她还告诉姑姑她......想家了。 许绮岚女士听得她声音不对,就问她是不是受委屈了。许湄说哪能啊,我不欺负别人都是好的。她听见母亲对姑姑说,这几天别让她回来,再过段时间咱们去看她。 许湄看不到,电话那端的母亲正在受那种折磨,母亲不愿意她看到这场面,所以才说过段时间去看她。 几日后的招标现场,许湄公司胜出,李主管当西就说,为大伙庆功。众人皆是欢呼,只有许湄面露忧色,李主管问道:“你不舒服?” 许湄笑道:“主管,我好几天没合眼了,能不能请假半天。” 李主管也知道许湄这几天付出怎样的劳动,于是说:“你回去休息吧!庆功宴放到明天晚上。” 许湄太困了,上车后就睡着,到达小区门口,还是司机将她叫醒。她打着哈欠说谢谢,而后在小区对面蛋糕店买了蛋糕,这样就算睡醒了,也不会饿着。 喻言虽说上班自由,但有时候忙起来比许湄忙多了,她们两人,谁也指望不上照顾谁。凑合着过,反正不久也是要回苏州的。 许湄回到家里,闷头就睡。她困倦极了,因为郝嘉明的一句话,她鬼使神差的来到这里。她为了什么?放着苏州好日子不过,跑到这里受罪。她为了西北风景,为了忘记过往,还是为了郝嘉明? 西北的风景完全可以去青海、甘肃,没必要来这里;过往她和阿政罗篱已经讲清楚,只要时间够长,她总会忘记的;郝嘉明对她好,难道不是因为她对他好? 郝嘉明,她总是无缘无故的想起郝嘉明。他站在小船上的样子,他低头沏茶的样子,他同她开玩笑的样子,他问她是不是害怕的样子......哪里都是郝嘉明。 如同此刻,郝嘉明问她是不是那天生气了。莫名其妙的问题,她生哪门子气,她又不是打气筒。她翻身继续睡觉,好让郝嘉明能走出她的梦境,然而梦境开始真实起来。她仿佛看到他就在她身边,她倏地醒过来。 他见她醒了,将她买的蛋糕拿给她,“吃点东西再说话。” 许湄现在想的是,方才梦里全是他,她有没有说梦话。她坐起来,一探究竟,“你什么时候来的?” 郝嘉明指了指她床头的闹钟,她看到已是晚上十点钟,她一觉睡了这么长时间。他说:“打你电话不接,所以我就找喻言要来钥匙。” “最近有点忙,”她解释说,“好几夜没合眼,今天特意请假睡觉。” “行了,我先出去,你慢点吃。” “我送你。”她掀起被子下床。 他转身,“我没说要走,我去厨房看有什么东西,能凑合着做点晚饭。” 她手捧着蛋糕,“我吃这个就够了。” “我没吃饭,”他说,“下午三点我就到了。” 许湄怔了怔,良久,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说了句对不起。忽然门口又闪过他的背影,继而传来他的声音,“喻言说今晚加班,明天一大早要去邻市。” 她慢几拍反应过来,紧接着又听见他说:“我今晚在客厅将就一晚,你一个人住,我也不大放心。” 许湄说:“没事的,小区的安保很好,我一个人没什么问题。尚格让你照顾我,是念在我初到,人生地不熟,现在我已经很熟悉了。你只管忙你的,不用管我,我自理能力还不错。” “这样也叫不错?”郝嘉明嫌弃地掂起一把青菜,许湄连忙捂住鼻子,“什么味啊!郝嘉明你别恶心了,快扔掉。” “阿湄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郝嘉明问。 “你想多了,”许湄扭头就走,“我感谢你还来不及,谈什么误会呢?” “是我想多了,还是你想多了?”他追上去问她,“我承认我不善言辞,但有的事情,你可以直接问我。对你,我绝对不会隐瞒。” 他说这话的语气像当年宣誓入党誓词般庄重,“比如陈朵......” 她及时打断他,“我就是活得太明白了,你看这芸芸众生,到头来都是失去。既然总归要失去,以旁观者的姿态去赏识不是更好吗?至于你说的陈朵,我并不是很感兴趣,但如果你要说,我也是可以听的。” 郝嘉明简直是自找苦吃,明知她那么一人,非得硬赶上去。尚格对他说过:“我表姐那人,看起来柔弱,但她性子凉薄,也认死理。嘉明你得做好碰壁的准备,因为我舅舅和舅妈的原因,我表姐的童年记忆不大愉快。再加上她的上一段感情......怎么说呢!她凉薄的性子最吸引人,也最伤人,人往往会被她眼中的‘空’产生保护欲,但又会因为她眼中的‘空’而离开她。她眼中这世上太多东西都不值得留恋,不值得她为此停留,我敢保证她在西安住不过一年。” 郝嘉明信尚格的话,他曾经也是被她眼中的冷吸引,而此刻,她眼中的冷又狠狠伤了他。记忆中冷若冰霜的代表人物,应该是金庸老先生《神雕侠侣》的女主角,可即使那样,也误了终身。 水咕嘟咕嘟冒气,郝嘉明想对她说点什么,见她没有听的打算,也只好咽了回去。 他想告诉她,人的一生不必要与快乐二字计较,若是涉及到快乐授受上,没必要斤斤计较,计较什么呢?短的人生,长的是苦难。若是他能带给她快乐,她就不要再执着下去了,若是他带给她痛苦,他也不要再执着下去了。 可是她不愿意听。 饭后,郝嘉明将碗筷放到洗碗池,弯腰打开柜子,边找边问:“有没有洗碗专用的手套?” 许湄闻声进了厨房,将他推出去,“我来洗,你休息会儿。” 郝嘉明一只脚退出去,一只脚还在厨房,“你姑姑说你不喜欢洗碗。” “我姑姑什么时候告诉你的?”许湄瞠目结舌,姑姑怎么什么事都告诉郝嘉明,他到底知道多少她的事。 “在庐市,那晚你喝醉了。”他说,“第二天你没醒,你姑姑告诉了我很多关于你的事。” 许湄老脸一红,狡辩道:“我姑姑乱讲的,其实我并不是我姑姑说的那样。” “是吗?”他看见她小心翼翼地倒洗洁精,笑道:“我怎么觉得你姑姑说的挺......” “郝嘉明,你出去。” “好。” 郝嘉明想,她这是恼羞成怒了,这样也好,总比看到她冷冰冰的要好很多。有情绪波动比没有好,就如同心跳,上下波动才是活着,一直平稳下去,怕是人就没了。 许湄必须承认这一点,她和郝嘉明在一起时,她是快乐的。前所未有的快乐,因此当陈朵也那样快乐时,她有点失落。你以为你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然后某一天发现,他在喜欢他的人面前,也会带给那个人快乐。 她怕郝嘉明是情场高手,而她依旧是个情场白痴。 临睡前,许湄收到一条信息,发件人是离她仅有一墙之隔的郝嘉明,他说:上次我说的那个聚会,还记得吗? 她回答:有点印象。 他说:如果我再次诚意邀请,你会答应吗? 她盯着衣柜里挂的衣服,回复:我想想。 文字是个好东西,很多当面不好意思说的话,用文字也可以传达。很多年前,有鸿雁传书、鱼传尺素,聊表思念;再后来,人们通过写信、分享彼此的看到的风景;而现在,这些古老的形式逐渐被代替,短信、微信,但是功能没有改变。 他的信息又过来,他说:我当你答应了。 她回复:你懒皮。 他说:晚安! 许湄想出去站到郝嘉明面前,数落他一番,思想上行动比身体上快。她的想法刚冒出来,有电话进来,她“喂”了声,那边的少年便喋喋不休:“阿湄,我机场了,你住在哪里?我等会来找你好不好?阿湄,你在听吗?我给你带了茉莉茶,还有我们苏州的点心。阿湄,你说句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