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前面的话只是铺垫,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他终究是问出了口,她也不再隐瞒,“应该不会太久。” 他喜出望外,却也碍于场合,只能忍住喜悦问道:“不会太久是多久?” 许湄不禁想,他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节奏,是怕她敷衍他吗?其实他大可不必担心,她决定了的事情、认准的人,就绝不会变。 “大概两三天吧!”许湄想迟早她是要去的,等母亲和姑姑回来同她们讲清楚,应该也不需要多久。母亲是支持她多出去走走,女孩子只有见过大千世界,才能抵挡住外在的诱惑。至于姑姑,照以往相处的经验来看,姑姑也会同意的。 郝嘉明听到她说两三天就来,于是追根究底,他口吻平淡,像是同多年的老友聊天,“两三天是实指还是虚指?” 许湄听不真切,反问道:“什么意思?” “是实际上两三天,还是......”郝嘉明顿了顿,调整好情绪,“还是实际上的五六七八天?” 许湄哭笑不得,她不得不佩服他的脑回路,正欲开口解释时,听到郝嘉明说,“你方才笑了吧!” 许湄在房间里踱步,与郝嘉明通话的几分钟,她在房间走了不知多少来回。她眉间挂着笑,双目亦是含情脉脉,嘴角弯了又弯,“我过得很开心,当然一直在笑啊!况且你不也说了,笑一笑十年少。” “你吃饭了吗?”郝嘉明问。 “没有。我之前答应过邻居的弟弟要请他吃饭,刚才准备出门,来房间里拿手机,这才发现你打过电话给我。”许湄说着从房间出来,在院子里找沈珏,怎么一小会的功夫,沈珏就不知跑哪里去了。 郝嘉明说:“那上次呢?” 许湄明显心虚,“什么上次?” “我发过信息给你。” 她慢吞吞地哦了声,“我没收到。”语毕她话题一转,说道:“不与你讲话了,邻居家的弟弟不知去哪里了,我去找找。”说完也不等郝嘉明说再见,便挂了电话。 许湄拉开院子大门,看到台阶上沈珏的背影,她轻笑道:“我只是接了个电话而已,你就生气了?” 沈珏没答话,许湄也只当他孩子脾气,她在他身旁坐下来,“待会你想吃什么?” “早知道会是这样,我就不应该告诉你那人的来电。”沈珏语气冷淡,令许湄不由得打冷颤,周围的一切也仿佛结了冰,“打电话的那人,他是你什么人?” 许湄没多想,随口道,“朋友,怎么了?” 沈珏转头看着她,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最后他起身,只说:“地上太凉,你起来吧!” 许湄起身后去锁门,母亲家的门锁是老式的,她记起从前有首诗里说,从前的锁也精美,你锁了,人家也就懂了。可是锁只对无心人有效,有心人想尽办法也会将锁打开。 途中沈珏告诉许湄,郊区有家私家菜馆做的太湖鱼好吃,许湄听人提起过那家店,可沈珏是如何预约到位置的。 “如果我说我提前一个预约,你会信吗?”沈珏知道许湄的疑问,因此说,“你上次说请我吃饭,我回去就在电话里预定了。” 许湄笑道:“我信。”她的笑容也许太过宠溺,又或者是太过母性。 沈珏为了躲避着她,加快脚步,他边走边嘀咕:“又将我当小孩子。” 在那条漫长的道路上,两边是无数小商铺,卖衣服的、卖食物的、卖小玩具的,商铺里传来的歌曲风格各异,流行的、摇滚的、欧洲古典的,老板或老板娘靠着门框,吆喝着自己的商品。吆喝的内容包含香港、包头、哈尔滨、乌鲁木齐,地方包含了南北东西。 沈珏走在那条路上,觉得心被什么东西撕咬着,又觉得心被什么东西填满着。他不愿被这种感觉围绕着,他快乐又痛苦,从天堂到地狱,可他不得不承受这一切。 菜是沈珏点的,他却没吃几口。许湄觉得虽然是自己出钱,但也不能不顾沈珏的感受,她说:“地方是你挑的,你若是嫌弃不好吃,我也没办法。” 沈珏说:“你喜欢吃就多吃点,不用顾忌我。” 吃过饭,沈珏说还有事情要办,许湄便一人回家。两边的路灯亮了,许湄站在人行道上伫立了良久,晚风吹得她脸颊痒痒的,她转头看到邮局信箱旁边,有个小女孩踮起脚尖,想将信塞进信箱里。然而小女孩个子不够高,尝试了几次也没能成功,小女孩看到了许湄,朝着许湄的方向走过来,“阿姨你好,请问你能帮我忙吗?” “当然可以,”许湄答应下来,由小女孩拉着走到信箱旁,她弯了弯腰,很容易将信塞进去。 小女孩说:“谢谢阿姨。” 许湄蹲下身子与小女孩平视,“不用谢的。你是给你朋友寄信吗?” 小女孩说:“我的信是写给未来的自己的。为了未来能成为一个好的人,我从现在开始就要去努力,努力考上好的初中、高中、大学,努力找一份好的工作。” 许湄笑着说:“然后呢?” 小女孩说:“然后再努力成为一个平凡的人。” 许湄深知成人的世界,平凡二字最难,她祝福道:“祝你心愿成真。” 平凡很多情况下等同于平庸,你可以成为一个平凡的人,但是决不能成为一个平庸的人。 许湄目送小女孩坐上公交,她朝她挥了挥手,小女孩趴在车窗上,好像对她说了句话,许湄没来及听清楚,公交已经驶出车站。素有一面之缘的小女孩,能和她说点什么呢,大概是些感谢类的话。 进了巷子还没到门口,许湄就听到母亲与姑姑的笑声,这两人刚开始看着极其不自在,现在看来倒相谈甚欢,怕是这会尚格来请姑姑回杭州,姑姑都不会愿意呢! 许湄抬脚进了院子,看到母亲在院里洗衣服,姑姑则在一旁摘菜,两人听见开门声均抬头看了眼她。许湄走到姑姑身边,帮着摘菜,姑姑嫌弃地说:“你洗手了没?” 许湄摇头,扭动腰肢将手放在母亲洗衣服的盆里,手心搓手背,手背搓手心,而后甩了甩,挤着眼睛对许绮岚说:“洗了。” 元雅卉说:“你就是懒,我瞧着你最近胖了,要不你明天晚上跟我去跳舞?” 许湄听后又摇了摇头,“我才不去,谁晓得你到时候把谁家的公子哥带来让我相亲,还美其名日偶遇。” 许绮岚说:“我就说这招不行,你偏要试试,她现在出门走路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黄金八点档都是那样演的,”许湄嘿嘿直笑,“姑姑,你和我母亲别想套路我。” “她从小就特机灵。”元雅卉想起小时候的许湄,眼前逐渐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影象,走路走三步跳两步...... 许绮岚看了眼元雅卉,又将目光落在许湄身上,“但是阿湄,你若是以为我们只有这些办法,那么你就大错特错的。” 许湄说:“我晓得啊!姜是老的辣,狐狸的千年的精。” 洗衣机转动的声音配合着蝉叫,夏天真的是要来了,墙角的爬山也绿了起来。许湄惦记着母亲珍藏的茉莉花茶,想说等哪天母亲和姑姑再出门了,她肯定要翻箱倒柜找出来才行,否则等过了夏天,她也喝不了了。 天上的星星点点,像极了庐市夜里的萤火虫,许湄小时候经常去抓萤火虫玩,而那时候也以为抓到萤火虫许愿,便能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大概我们年少时总会做出一些傻事,而这些傻事在当时的我们看来,是世上最能让我们开心的事情。即使多年以后,我们会感叹道,瞧我当时多蠢,竟然会信这个。 许湄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说是成年人的世界里已经很难有容易和快乐,因为他们背负的责任已经榨干了他们的快乐。 而此刻在月亮与星星照耀下的许湄,她是快乐的。 洗衣机叮地一声,将许湄拉回现实,她找来衣架放在一旁,元雅卉示意她拿起被罩的一端,折叠,归整,再撑起来晾干。 许绮岚哎呀一声,问道:“阿湄你吃饭了没?” 许湄只想仰天长叹,她姑姑终于记起她有没有吃饭,而她母亲就在几分钟前说她胖了,她赌气道:“我母亲说我胖了。” 元雅卉笑了笑,没说话。 许湄说:“骗你们的,我同邻居的沈珏一起出去吃的。” “那就好。”许绮岚点头道。 “我想和你们商量点事,”许湄郑重道,“我打算过几天去趟西安。” 元雅卉说:“住腻了想出去就出去,但是阿湄......记得回家。” 许绮岚看着她,“你是要去找嘉明吗?” 许湄想说是,也想说不是,在母亲和姑姑炽热的注视下,许湄只好说:“现在出门旅游都需要这样多借口吗?” 许湄撂下这话就回了房间,元雅卉和许绮岚相视笑了笑,元雅卉对着她喊:“蚊帐放在柜子里,晚上将它撑好再去睡。” 听到许湄说知道了,元雅卉才和许绮岚小声说起话来,“幸好她说要出去,否则我都不知该怎样与她说,她能交朋友我心里高兴,可是这沈珏......我实在不愿意阿湄与他来往。” 许绮岚听人说起这个沈珏,只觉得他是个怪人,好好的年纪不上学,不工作,整天也不知靠什么维持生计。她有时候会听到隔壁有人唱戏文,有时候又会听到有人念诗文,她问过元雅卉:“隔壁住着什么人?” 元雅卉说:“前些年住的是对中年夫妻,后来这对夫妻将房子卖了,再后来沈珏一家就搬来住了。因为是新来的,又没去拜访街坊邻居,街坊邻居之间也不亲切。不过这么多年,我只见过沈珏母亲一次,至于他父亲,多半是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