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

一钩弦月躲在霾云之后，褚府连廊上十二盏鲛灯照灼，衬得回廊恍若金屑玉粉铺就。

梳双丫髻，穿翠袄裙，丫鬟打扮的少女在连廊上亦步亦趋，脚步声微不可察，灯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盏茶功夫，手心在裙上擦了四次汗，肩脖也显得有些僵硬。

她很紧张。

可那蓄满银星的杏眸里又闪烁着期待与兴奋。

丫鬟驻足在连廊尽头的朱门前，拉着门环轻轻一敲，低声道：“高少爷，成败尽在今夜。”

她没有等任何人的回复，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往前走着。

……

一转眼，丫鬟的身影又出现在褚府游园里。

褚公好雅，游园效名山而建，大有横石临砌，飞檐枕岭之势，若是藏人，可匿百十而不为人察。

丫鬟手捧托盘，走进中央的小石亭，亭中坐着一年轻男子，白衣玉面，修眉俊目，好似谪凡之仙，衬得世间万物黯然。

她将托盘平放石桌，端出茶水，斟上一杯热茶，放在男子面前，然后低眉垂目，十分恭敬地说道：“我家小姐还在梳妆便遣我先来，公子不妨先吃点茶水润润。”

紧接着走到石亭外，左顾右盼却不回瞧男子一眼，像极了帮崔莺莺和张生私会的红娘。

石林之上有一众燕雀盘旋，迟迟不肯下落，明显是有人。

那谢公子瞥见了，不过没有留意，毕竟他的十个亲卫正是潜藏其中。

谢公子修长漂亮的手指摩挲着桌上的青瓷杯，沉寂如夜的眸子里荡开一泓愧意，很快又被心存的鸿鹄之志掩盖，愧意浮潜不下，两种心绪相争，不由得有些口干舌燥，倏忽，端起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丫鬟听着空盏再度落案的声音，紧张得心快要从喉头跳出，嘴角却止不住地弯起，作把风状，不着痕迹地和石亭又拉开些距离。

那茶中下了千古奇毒，一息绝，无色无味，一击毙命。

那谢公子饮下，只觉腹中一阵剧痛侵袭，四肢绵软，五脏欲裂，喷出一口黑血，竟连一个字都来不及吐出就栽倒在地。

“殿下！”石林中传出几声难以置信地惊吼，十名黑衣亲卫齐齐跃出，有的直奔石亭，有的提剑直刺丫鬟。

利剑离丫鬟咫尺之距，被一杆红缨银枪挑开，一名着夜行衣的年轻男人护在丫鬟跟前，石林四周皆有黑衣人跳出，乌压压的一片。

一阵刀光剑影后。

鲜血浸红了青石板。

十名亲卫，三个被活擒，七个被当即斩杀。

亲卫们看着自家殿下的遗体，环顾四周惨状，惊怒之余还有难以置信，实在太过突然，仿佛噩梦未醒。

“你们可知你们毒杀的人，乃是梁帝五子！”惊醒的亲卫大喝。

“自然。”丫鬟身边的持枪男子冰冷地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