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虽以凛冬为名。
但准确来说,他和她的相遇,却应从十年前的某个夏末开始算起。
*
“桃姐!我的柠七——你有冇帮我做?”
时值盛夏傍晚。
一辆造型低调的黑色大奔,缓缓开进位于大浪湾道18号的傍水豪宅。刚在喷泉池边车库停稳,司机先一步下车,微微弓腰、打开后座车门,一道纤细身影便迫不及待飞奔而出,小跑着穿过自家花园,直冲进一层大厅去。
“桃姐?”
又喊了一声。
少女不过十四五岁,正是爱闹腾的年纪。
一边满客厅叫着人,顺手便将书包一抛,蹬掉脚上累脚的小皮鞋,换上身旁女佣早为她备好的竹拖——不忘笑笑摆手,低声道了句谢。
无奈,逛遍整个客厅,她心心念念的桃姐却仍没搭腔。
倒是几个正忙着备餐的厨师被她声音惊动,纷纷从旁边厨房探出头来。
“是小姐回来了。”
为首的厨师老许招呼道。
他在一群人中年龄最大,工龄最长,在林家工作近二十年,既是主厨,亦都兼任管家。
一语说罢,又向她微笑示意,指了指不远处通向二楼的旋转楼梯,“桃姐在楼上收拾客房,今天有客人来。”
“那我的柠七?”
她问。
本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家里人都知她习惯,许叔闻声,却顿时面露为难。
走近两步,才对她压低声音坦白:“夫人出门前特意交代过,香精兑水的东西,不能饮多——纵容便是害人,再有下次,是要炒鱿鱼的。”
这语气。
想都知道,桃姐八成又因这小事被母亲教训,才借阿叔的口跟她通气。
林柿心里门儿清,嘴上却没应声,只无奈笑笑,安慰了许叔两句,便扭头上楼去。
四下一打量,很快瞧见走廊尽头那间客卧自门缝泄出几缕暖光,遂推门而入。
桃姐果然在里头。
女人背对向她,正蹲在床边,耐心细致的整理着床单同被褥上些微褶皱。一头乌青长发,在脑后细致盘起,因先天不足的关系,身形较之其他四十来岁的同龄妇女,显得分外佝偻。
“桃姐!”
她喊了声。
没等人反应过来,已三步并作两步坐到床边。
任由尚在状况外的桃姐怔怔回神,伸手帮她打理着颊边碎发。
却咧嘴便笑:“你又躲懒!我刚在楼下喊你,你都没听见?”
桃姐眼睛一弯,亲昵地拍拍她脸颊。
顿了顿,又指向自己右耳,冲她打起手语:[助听器前些日子摔坏,还没来得及拿去修。]
这是今月第几次了?
“要我说,你就该配副贵些的,便宜货不中用,一摔就要烂。”
她小小年纪,倒学得十足一份恨铁不成钢表情,怕桃姐看不明白口型,又比划起笨拙的手语,“过年时我存下不少利是,被妈咪收去好多,还好偷偷在床底藏了两个——阿舅俾我张二十万支票来的,你要的话,借你用。”
桃姐皱了皱眉,[夫人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
她瞬间反应过来,冲人做了个嘘声动作,“我只说给你听,桃姐,你不准告诉别人,尤其是我妈咪,知不知道?”
桃姐同她一向关系最好。
闻言,迟疑地点了点头。
林柿这才为自己勉强保全的私房钱松了口气。环视四周,看向明显被翻新了遍的客房,又蓦地问起:“对了,听许叔说今天有客。是什么人?都没听你们提过。”
[我也是第一次见,没问名字。老爷说是从大陆来的后生仔,只知同你差不多大。]
说罢,桃姐顺手指了指脚边军绿色的行李袋,向林柿示意。
半开的拉链,一眼望去,内容尽是些黑白颜色的老旧衬衣——米白都褪成暗白。布料肉眼可见的粗糙,似比桃姐身上的佣人服都暗沉几倍。
还好许慧娴不在,否则八成要嫌弃这人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穷鬼。
至于林柿——她虽没什么金钱概念,但联想起前些日子电视台还热播的豪门剧,也忍不住低声咕哝了句:“男仔啊?不会是外边接回的游艇仔吧?”
同班的陈莉安前些日子没来上学,据说就是老豆在大陆养的情妇渡海而来,抱着儿子上门要瓜分财产,虽说许慧娴在家中地位一向超群,林父几乎对妻子百依百顺,但所谓人心难测,似乎也说不准……
“算了。”
好在她心大,想来想去也没个准确说法,索性一摆手。
见一面不就知道了?
“说起来,桃姐,他现在在哪?”
林柿问。
说话越发没个正形,十指背在身后,懒洋洋撑住身体,脚尖勾着竹拖,晃晃悠悠。
“楼下都没看到人。正好没事做,我去同他打声招——”
【咔哒。】
话音未落。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进门时,未被带严的门缝瞬间牢牢关紧。
林柿吓了一跳,下意识坐直身体。
可真等她扭头看去,门边哪还有人?
*
当夜,据说太太团临时相约山顶赏月,许慧娴理所应当没有着家。
倒是林父一反常态提前下班,一进门,便开始紧锣密鼓张罗起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