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樱轻笑一声,不再说话。这刚刚过去的火场里头危险不明,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突然从哪处危楼上掉下块匾额或者什么横梁之类的,就直接砸到身上。她虽有些担忧自家夫人,却也不可昧着良心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
昨儿个夜里惊天大火一起,整个镐京城便没有一处不亮着灯火,没有一家人还能安生的睡着觉的,人人惶惶不安。宫里一传,相爷与舅爷就进了朝阳殿,一夜未归,竟也未有宫里的人来府中告知一声。老太爷得了消息,怕夫人乱了心,便把人叫过去亲自看着,生怕夫人一气之下搞个什么事情出来。
毕竟这儿媳妇儿也是他亲眼瞧着长大的,年少未出阁的时候,也是干亲。他这儿媳妇儿这么多年在外人跟前温和的面皮底下,到底什么性子,自是清清楚楚。甚至自楚风漓能记事之后,开始调皮玩闹,他也曾当众说过孙女的性子随了她母亲,只是从未有人真的信过。
老太爷的担心不无道理,但他也确实低估了这儿媳妇儿这么多年磨练下来的行动力。早在舅爷随身的徐氏暗卫将宫中有意扣人和晋王负责安民调兵的消息带回来时,自家夫人就已经写好了要传至雍州的信,那暗卫没停一刻就得了吩咐启程回了雍州。
等真见到了人,夫人也没瞒着,直接就将一切说了个干净,直接让老太爷气得半天没说话。夫人也是从来心大,向来不惯着家里的老头子,不管是徐家的还是楚家的。这老太爷气了好一会儿见夫人也不说什么解释的话哄他,只得尴尬地摆了局棋,主动开口让夫人坐下同他对局。
这棋一下便是近两个时辰,等棋下完了,天也亮了。夫人干脆利落的吩咐了人收拾东西说要出来施粥,老太爷那股子气又冒出头,严肃地叮嘱了好几番才点头同意,等她们走时,老太爷又拉着自己威胁了好一番功夫才回了自己院儿里。
云樱想着老太爷那时别扭着与夫人对棋的模样,倒真觉得有些可乐,以往威严的形象就这么变成了一个忧心忡忡爱操心的倔“老头子”。夫人嘴上不说,可她能瞧出来老太爷的话,夫人还是十分在乎的。若说是用什么去劝夫人,老太爷的吩咐绝对算是最有用的其中一个。
眼瞧着那头家丁们也快将施粥的棚子搭好了,徐歌阳心底的闵然随之深了许多。其实来之前家里老头子的意思她都懂,送信这样的举动倒是没什么大碍,便是宫里察觉到了,这个时候民怨沸腾,那位也不会太过为难楚家,顶多便是会多盯着府里,那位确实也做了。
京中大乱将起,火起之后,民不聊生,高堂之上之敷衍关切如晋王带兵安民,不过看守之际,己安之内,几分瓢水;幸存之因之残忍悲凉皆母亡子生,妇祭夫存,哀之更甚则乃原意本不愿,却为人所强。
徐楚两族处在混局之中,这场大火看似与之毫无关联。可是浑水之中,偷得一抹火星的人不知何时便会点燃暗火,又或许那暗火已起,一方默允,几面逐风,困的便再不是眼前之百姓,而是徐楚。民生乃国朝之本肌,徐楚世家便为其寸肤,一支暗刺随着明火深扎进民生,扯及寸肤,只是因果先后罢了。
生民难生,更怕世家救世成难,世间最无法子的事情或许便是明知道有可能发生,你却只能以最谨慎的手段去预防,而无法全然不顾地去为所忠之事,所忠之人,所忠之心去诉公理,维生义。
如今的镐京城,背地里恐怕早已风起云涌,楚老太爷眼观朝局多年,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他心知肚明,可却也是真的有些慌乱了。
徐歌阳知道,父亲朝堂浮沉半生,多次涉及世家之难,他从未慌乱分毫。可此次他竟怕自己心乱,怕自己做出不合分寸之事,不愿自己出头施粥,显然已经预料到了或许会不可控,他不止是为了火场危险,更是想保得楚氏眼下安宁,赌一次来日转圜。
“夫人,他们瞧着像是搭好了。”云樱出声,散去了徐歌阳的万千思绪。
“好,脚下废木太多了,你小心些。”徐歌阳点了点头。
云樱一笑,伸手拉住已经向前迈步的自家夫人,上前扶着她的手臂,说道:“您才该小心些,慢点儿走。相爷晚上回府,要是瞧出您这脚上有半点儿磨痕,可得训斥我了。”
徐歌阳闻言一愣,念及楚祎修,她眼中霎时浮了曾暖意,可心底却莫名突然闪过一丝酸楚,不知为何,听着云樱这话,心里的某根弦儿像是突然崩断了一样,无措局促。
“走吧。”声音有些洇散开来,徐歌阳握紧了云樱的手向粥棚处走去,再无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