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宫人入殿通报,“娘娘,圣驾已经往咱们的方向来了。” 欧阳姌有气无力的站起来。果然没过多久,夏子熙走进未央宫,欧阳姌已经率宫人在殿外恭迎。夏子熙的心情似乎不错,亲自挽着欧阳姌走入殿中,眼中是满满的温情。 恍惚间,欧阳姌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然而,这个男人对她的猜忌和冷漠,对采薇的贬黜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心中有一个预感,她和他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姌姌。” 听到他请安这样唤自己,欧阳姌的心颤了颤,抬头迎上他灼热的眸子,心狂跳不止,却能清楚的分辨出,这样的心跳只是源于忐忑,却与感情无关。 “皇上不生臣妾的气了?”她小心翼翼的问。 夏子熙摸摸她的脸,笑道;“朕生你什么气,是该气你冷落朕这么久么?” 他怀疑她和采薇害死了温昭仪的孩子,现在反而责备自己“冷落”了他。似乎他并不懂她的意思,温昭仪没出世的孩子以及他对她和采薇的猜忌都被他抛在了脑后,甚至产生的后果,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皇上真的不生我和采薇的气了吗?”她对他提到宁采薇,也是提醒着他几个月前发生的事。 夏子熙敛去笑意,“朕也不怀疑宁才人,只是证据确凿,朕如果相信是她做的,就不止是将她降为才人了。可是朕的难处,你却不懂。” 欧阳姌微微摇头,“纵然宁才人真的要为下人的过错承担责任,可皇上为什么不继续彻查,真的要放任真凶逍遥法外吗?宁才人的孩子也没保住,可能害她和温昭仪的主谋是同一人。那人下一个目标就是臣妾,臣妾怎能不惶恐?” 夏子熙看了她片刻,缓缓道;“宁才人是个意外,最容不下玉柔有孩子的人不是苏氏,而是皇后,皇后不能生育,玉柔如果生下皇子,就是太子。朕膝下已有一子三女,其他嫔妃生不生孩子朕都无所谓,朕最想要的其实是我们的孩子,只要你生下皇子,朕一定立他为太子。” 这番话欧阳姌听得既心惊又心寒,皇后竟不能生育,如果这是真的,她容不下温昭仪有孕也说得通,那么害温昭仪小产又嫁祸给她和宁采薇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苏思筠还是温玉绾? 不过听夏子熙的意思,即便幕后的人是皇后,他也不会因此废后。而在朝上只要苏家不倒,苏贵妃在后宫的地位便无人能撼动。 而夏子熙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还是让她感到心寒,仿佛那些出世和未出世的孩子以及孩子的生母在他看来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十六岁夺位弑父,以雷霆手腕血洗朝堂,平除异己,生死攸关为了自保对敌人残忍还说得通,可他对自己的孩子怎么可以这样凉薄,他真的生来就是这样凉薄的人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的肩微微一颤,仿佛心底蔓延出的凉意瞬间沁入四肢百骸中。夏子熙拥着她,声音温柔磁性;“怎么了?” 她还是要为自己和采薇争一次,从入宫的那一日起,她就已经没了退路,也没有出路。或许她真的是北梁公主,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从未谋面的哥哥,可那个哥哥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纵然她投奔他,他真的会对她好吗? 她唯一能依靠的,或许,只有面前的这个人了。 “我只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夏子熙拍拍她的肩,叹道;“姌姌,皇后是朕的发妻,朕曾给过她承诺,她此生都是朕的皇后。但朕也绝不容她伤你分毫。至于苏氏,朕暂时还不能动她。姜氏过去她交好,朕可以以此为由将她协理六宫的权力交给你。其实这两年来,朕一直在保护你。” 欧阳姌在心中苦涩的笑,,表面上他一直在保护她,给了她可以自残的权力。她没有苏思筠那样显赫的家世,也没有子女,在入宫仅一年就位居四妃之列,位份晋升之快甚至超过了当年的苏贵妃,夏子熙给她的荣宠在后宫的确是独一无二的。然而,她的生死荣辱都在这个人的掌控中,他喜欢她时会将她捧在手心里。了如果他不喜欢她了,她也会和宁采薇一样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纵然她没做错什么,只要别人的蓄意诬陷,甚至一句挑唆,他就会将她打入万劫不复。 “我真的这么好吗,皇上为什么喜欢我?”她其实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找着他爱听的话说,为了以后能更好的活下去。 夏子熙修长的手指摸了摸她的面颊,目光灼灼看着她绝美的容颜,笑道;“你的好太多,在这皇宫里只有你能让朕感到轻松。” 她顺着他的意,问;“皇上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他笃定地说;“会。” “臣妾还有一事相求,”欧阳姌观察着他的神色,缓缓道;“宁才人终究是无辜的,皇上可不可以念在她失去孩子,对她多关心一些?” 夏子熙点点头,“皇后还劝过朕晋宁氏的位份,朕刚拂了她的意,不能立刻晋封宁氏,不过朕以后会多去看她的。这样可好?” 欧阳姌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好。” 夏子熙笑道,“你不会吃醋吗?” 欧阳姌笑道;“我知道,皇上心中一直都有我。” 夏子熙满意的拥她入怀。 她迎合着他的热情,纵然一颗心已经游离…… 翌日清晨,欧阳姌洗漱后,正由宫女为她梳妆。一个宫女疾步走入殿中,在夏子熙面前扑通跪下,颤声道;“皇上,宁才人自缢了。” 头顶仿佛炸开一道霹雳,欧阳姌怔了怔,缓缓转身,难以置信的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宫女。 她认得,这个宫女真的是在钟粹宫的人。 夏子熙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眼中亦闪过一丝震惊,厉声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宫女的脸上挂着泪水,战战巍巍的说;“禀皇上,奴婢今早照常去伺候才人起床,却发现……发现才人已经自缢了,奴婢和芷兰将才人抬下来,才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欧阳姌多希望看到的和听到的都只是幻觉,可当她在钟粹宫里看到了衣衫整齐躺在床上的宁采薇,才不得不面对这个绝望的现实,采薇,真的已经走了。 她的好姐妹,就这样撇下她,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不堪负荷的眼泪成串落下,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声音,采薇真的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姌姌。”夏子熙双手扶着她的肩,安慰她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难过了。” 欧阳姌几乎是本能的避开他的触碰,狠狠转过身,不看宁采薇,也不看他。采薇已经死了,是被所有害她的人和心中的绝望生生逼死的。如果这个男人肯对采薇好一点,采薇就不会绝望轻生。 她们都是需要他庇护的人,没有他的庇护,就只能任人欺凌,低到尘埃里也抬不起头。她明白,采薇就是不愿继续在屈辱中活着,才会选择体面的死。 采薇终究没能熬过去,而她决不能走宁采薇的路,她一定要紧紧抓住权力,为了给采薇报仇,也为了能更好的活下去。 夏子熙恢复了宁采薇二品昭容的位份。宁采薇被葬入妃陵。 而苏贵妃被勒令在寝宫思过,协理六宫的人不再是贵妃苏思筠,而是淑妃欧阳姌。 三月底,天策将军苏景宏率胜利之师回朝。这日,欧阳姌应邀来到皇后宫中。皇后屏退宫人,对她道;“苏景宏已经返回京城,皇帝对他只有赏赐,却并未加封,反而将他的部将成浚封为靖北侯,淑妃常在御书房中伴驾,不会不知这件事吧。” 皇后神色平淡如常,欧阳姌却知道皇后对她常出入御书房多少心怀不满。温家的势力已经不必往昔,她现在应该做的是就联合皇后除去苏思筠。 她虽然知道夏子熙加封了成浚的爵位,却没必要挑明。“臣妾做的只是为皇上研磨焚香,皇上从未和臣妾提过朝上的事。要不是皇后告知,臣妾还真不知道呢。那个苏景宏不也只是个侯爵吗,皇上此举,也算是打了他的脸。”她眼中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快意。 皇后道;“你说,苏景宏真的是两袖清风么?” 欧阳姌沉思片刻,如实答道;“臣妾曾听伯父说过,苏景宏骄横跋扈,苏氏的性子倒真是应了‘有其父必有其女’这句话。” 皇后点点头,“成浚跟随苏景宏多年,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苏景宏如果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成浚多少回知道一些。”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欧阳姌;“本宫听说,你的父亲曾对成浚有过提携之恩。” 欧阳姌顿时明白了皇后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