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白底,羊脂玉簪束起漆黑长发,茶色双眸轻扫,他周身散发的气息如同腰间所挂的青白玉般温和文雅。檀木纸扇轻摇,扇柄上着坠的玉珠也随之一颤一颤。修长身形,背手站在花丛中,他朝她一笑,似有清香令人如沐春风。 白芍有些看呆了,回了神见他已走近了自己。她举起手中的女儿红摇了摇,嘻嘻笑道:“喝吗?” 却是没有去向平常用餐的房间,来到了白芍居住的屋子。白芍摆好了碗碟,青莲又端来了一些菜肴。赵清之什么都没问,夺去她手中的酒坛,为她倒上了酒,也给自己满上。白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盯着杯子上青花纹路,似乎把它当做某个珍贵的物品般细细打量。 “呆子,为什么我只要一觉得难过,就会想要逃,只要一想要逃,第一个就会想到你呢?真的好神奇哦。” 白芍伸手要去抓酒坛子,被赵清之拦下。仍是他给她仔细满上,多一滴不多,少一滴不少。 “这里,随时欢迎你来。” 赵清之也陪她一饮而尽。 “你说!你干嘛对我这么好,你接近我,是不是也有什么目的!我身上,有什么你要利用的地方吗?说吧,本姑娘今天心情好,什么都满足你。” 伸手举着空酒杯又要讨酒喝。 赵清之也仍未拦着她,给她满上,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萧衍他,给不了你想要的。” 这酒好,也烈,就算是白芍酒量好,几杯下肚,脸色也有些泛红。 “我想要什么啊,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已经谢了他的救命之恩,我的心愿已了,我应该是一身轻松才对。可是,为什么心里却是那么难过呢?” 白芍底下头,神色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摇了摇头,又举起酒杯,杏仁眼底一层薄薄雾气溟濛。 “萧衍与郗徽的婚事是从小就指腹为婚的,若是能更改,萧衍也早就推脱了。” “所以说嘛,我根本就不介意...他只是我的救命恩人罢了...救命恩人...”白芍见他还没有给自己倒酒,把酒杯举到他面前,晃了晃,“酒,酒。” 满上之后,才悻悻放下手,有些无奈的说:“还是我的练哥哥...” 赵清之小酌一杯,见白芍趴在桌子上红了眼睛,也不知这丫头何时对那萧衍用情这般深,而自己应该站在什么立场去安慰她呢。若是别的男人,也就罢了。只是这萧衍,并不是会为了情爱之扰而放弃自己前途的泛泛之辈。而自己,那些无端的思念,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情。自己也渐渐不明了。 “清之。”白芍朦胧中在桌上搜寻着什么,醉眼迷离,一只手伸向对面的赵清之,见她不知想要什么,伸出手去,握住她乱窜的玉手。似乎是抓住他的手就感到分外安心般,白芍就不再乱动了。 “嗯。我在呢。” “不管,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能保证不欺骗我吗?”白芍抬起头,深知她已经醉了九成,意识已模糊不清,红润的脸上眼神却是分外清凉,如同泉水流淌,透彻浅凉。清之使了劲反握住她的手。 “嗯,我保证。” 白芍笑的妖媚,抽出他掌心中的手,又神智迷惘般呆滞着看着面前的酒杯。“明知世间诺言不可信,为何仍是执着求个证明,藉以安慰呢?” 清之淡淡收回了自己的手,也不介意她的突然抽取。诺言吗?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可能存在。嘴角肆意嘲弄,却又哀伤眼眸深藏,羽扇微摇,神色无法轻易捕捉。 白芍咚的一声,头重重的掷于桌上,呼呼睡去。 沈约匆匆来到谢朓府上,见了谢朓有些气愤的说道:“你们前几日是否去了烟雨楼?” 谢朓见他怒气冲冲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的被指责却见沈约神色凝重,只得点点头说道:“是的。怎么了?” 沈约背手在屋内踱来踱去,不见平时的稳重,有些焦急的思量着什么事。突然停了下来,对谢朓说道:“让萧衍不要再去烟雨楼见那位红姬了。” “为什么?”谢朓是一头雾水,自从知道她是小番薯之后,谢朓偶尔也会晃着晃着来到烟雨楼去看她。没什么不好的啊。 沈约却仍是一脸焦急样,似乎在等着谁来。 “来了来了。”沈约见了来人的身影,是不再踱步,却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谢朓不解的向门口望,看清了来人,原来是萧衍,还有王融。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 “沈兄。”萧衍含笑先向沈约行礼,见他并未理会自己,也没介意,直起身子落了坐。 沈约本是背对着他,见他还这般冷静,他突地站起了身对他说:“萧衍,别忘了你是何等身份之人,怎可流连于烟花酒巷之中呢?被一个小小舞妓所迷惑,我看你和郗姑娘的婚事还是早点完成的好。” 萧衍也不恼,沉思了一会儿,也站了起来,对面带愠色的沈约又是作了一揖。“多谢沈兄的关心,此事萧某知晓了。” 见他似是有自己的分寸却又不肯轻易低头,沈约也明白了几分退让说道:“我都被你气糊涂了,万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在一旁忍了很久的谢朓终于忍不住了,嘟囔道:“小番薯怎么了?她又漂亮人又好,怎么就不能去烟雨楼了?” 沈约听见他的话语,转身又想一番教导,忙被边上的王融拦下,王融笑着问道:“小番薯?看来你和这红姬很熟悉咯?” “是又怎样?”谢朓没什么好气的回答道。 “是不能怎么样,这红姬既是已经答应帮助我们了,我们自然也不会为难她。”王融意味深长的说道,“原来这红姬还是你们旧相识啊。” 谢朓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闷闷不乐的喝着茶。偷偷瞧了瞧萧衍的神情,半分如梦,半分清醒,捉摸不透。个个都是这样,心底痒痒,又想去到白芍在的地方去了。明明自己年长她些许,却是她对自己照顾有加。瞥了一眼沈约起了身,故意对堂上在座的人大声说道:“我要去烟雨楼找那个红姬啦!” 背着手像个小老头般走了出去。 沈约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声音听似洪亮却透着一丝气扭,突地惊醒了沉思的萧衍,白芍...他也缓缓起了身,对沈约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去郗府吧。去看看我那位未来的夫人,告辞。” 追随着谢朓的步子走了出去。 明明谢朓才是这屋子的主人,转眼间人都不见了。沈约看着气定神闲的王融,刚想说什么却被王融用手打断。 “哎,沈兄别急。我相信萧衍心里自有分寸。”这个月王爷的寿辰才是重中之重,这些儿女之情,萧衍心里不会没有主意的。他既是要玩儿,就让他去。王融眼底寒意微显,笑意浓厚。 谢朓一激动来到了烟雨楼,横冲直撞的来到了白芍的房间,反而敲门时却分外温柔,见敲了半天也无人应答,拉了个丫鬟问了问说是不知。幸得青桃路过,说是姑娘去了赵公子的府上。赵公子?赵清之吧。谢过青桃,辗转几经才到了赵府。 此时,赵清之正在院内教白芍写字背诗。谢朓一进来就乐了,这两人在干什么呢?一个在用毛笔给自己的手上画各种奇奇怪怪的形状,另一个见她不好好写字用书敲她的头。白芍气鼓鼓的瞪着他,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低着头认错写字。一副老实听话的模样。 “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啊,小番薯。”谢朓见状也进了院内,与赵清之打过招呼后,站在白芍身后看她写的字。 “哼。”她一脸不满,赵清之一斜眼,她却又低下了头。把毛笔在墨汁中使劲戳。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写的还不错嘛!”谢朓啧啧称赞道,些许刮目相看的说道。 “嗯。那是!”白芍扬了扬小脑袋。 赵清之用书卷打了她一下头,“那是我写的,让她临摹的。下面那张才是她写的。” 白芍被他一语道破,生气的白了他一眼。见谢朓要去翻那下面纸张,一把拉住他的手。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就不要看了吧?” 谢朓一根一根扒开她的手指,从底下抽出一张墨汁浓厚,墨点东洒一点西泼一点,根本无法看出字形来的纸张。 “嗯。”他却是先点了点头,仍是赞许道:“这一幅泼墨猫爪图,倒是画的不错。这字就有些勉强了。” 白芍一把抓过纸张,把它揉成一团,红了脸,放下笔,“不写了。谁叫小篆这么难写的,我能认识几个就好了嘛。” 谢朓摇了摇头,劝慰她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我看你也不是读书的料。还是算了吧。” 赵清之放下了书本,也不难为她了。示意朗生端了茶水来,撤去了笔墨。白芍一见不用写字了,心情瞬间开朗,在边上舒展身体。 “今日怎么会过来?”清之开口问道。 “其实早上我去过烟雨楼,发现小番薯不在,然后问了丫鬟才知道她在这儿,所以我就到这儿来了。” 白芍见他原是来找自己的,嘿嘿一笑,心下却是有一身影一闪而过,当下想要问出口,滞愣一下,还是忍住了没问。 “萧衍怎么没有过来?”倒是赵清之,看透了她的心思。白芍似是怨他多管闲事的瞪了他一眼,心底定是也好奇。 “他?”谢朓想起早上的不愉快,不痛快的说道:“去见郗徽了吧,大概。”既然沈约都那样说了,萧衍自是要去见一见的,毕竟那可是他以后要同床共眠的结发妻子。 就算是猜到答案,白芍内心还是闪过一丝苦涩。自己终究还是个局外人,什么也改变不了这结局。 见白芍没有说话,谢朓以为她是因为萧衍抛弃了他们俩而难过,他正义扬言道:“小番薯别难过,你练哥哥和玄晖哥哥就算是成了家也不会离你远去的,放心吧。”哼,他才不管沈约那老头说什么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