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想跟沈谧说的话太多了,偏偏到提起笔的时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想说让他照顾好自己显得太片面客套了,毕竟他一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想说让他再娶一个懂事明理,知书达理的女子,又担心会惹他生气。
如今都“死到临头”了,才细细回想起这些日子来。爹爹的忌日快到了,自己成婚也快一年了,明明经历了这么多,却还是没什么长进。
好像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吧,她开始了人生的逃亡。在脱离爹爹的保护下,在漫无边际的白夜中奔跑,在即将坠入万劫不复时被沈谧救起。
以前有爹爹护着,如今有沈谧护着,自己唯一成长的机会就在那个黑暗的冬天了。
只是那个冬天实在是太黑暗了,又苦又冷,又累又饿,雀鸣再也不想经历那样的噩梦了。现在快死了也好,省得以后还要经历那些噩梦。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冬天,雀鸣过得也不怎么样。
沈三夫人没有了,四个月的孩子没有了,娘亲被嫁祸,自己病情也恶化。接二连三的打击,压的雀鸣和沈谧都喘不过气来。
好像是有一只大手,将他们两人捏得死死的。
“王爷,事情都办妥了。”连山毕恭毕敬的在杭启明身后弯着腰汇报。
杭启明拈了一颗白棋,“啪嗒”一声放在棋盘上。又捏了一颗黑棋,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走。
“比预计的要快啊。剩下的就交给三弟了。你下去吧。”他头也没抬,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挥挥手。
连山没有动,“卑职...还有一事不明白。”
“说。”杭启明落下黑棋,又开始思考白棋。
“您为何要将旧约之事透露给雀府呢,那样岂不是为他们预防皇上做了准备吗?”连山实属感到不解。
杭启明捏着白棋的手停在了空中,微微皱了一下眉。但只是一瞬间,他又回恢复了看不出喜怒哀乐的那张脸。
“人总是会尽全力去守护最重要的东西,”白棋入盘,大局已定。
“但越是在乎的东西,就越容易丢失。”
杭启明微微扬起的下颌将窗外的景色分离出清晰的线条,独他半面侧脸与雾蒙蒙的天呈出灰黑两色。
宫外的人在黑白棋盘间运筹帷幄,宫里的人也在香烟袅袅中打着如意算盘。
“太后,您尝尝,这是昨儿新到的祁红。”秀荷端来一杯热热的红茶,置于正在看书的洛絮手边。
她放下手中旧书,捻起青瓷茶杯盖,吹去淡淡热气。
“李家和秦家,是要联手了啊。”
洛絮想起多年前,先帝还在世的时候,两家就有联手夺权之势。若不是自己被洛家送出,推动杭洛两家携手,恐怕如今的天下就姓李了。
前朝政权之事不得妄议,这是秀荷跟在太后身边多年得出了结论。太后能说,但她不能说,就只是同往常一样,站在一旁装聋作哑。
“这么多年了,最稳的还是沈家。”洛絮看向窗外。
天有些阴,偶有一两只飞速掠过的不知名的鸟。
她在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坐了很久,这一路上来是踏着多少人的尸骨,是扑灭了自己心中多少期望与美好,只有她自己知道。沈家的安稳是让她向往的,但沈家的地位也是不能令她满足的。
所以当年她用尽了全力甩下了同沈家的婚约,想尽办法进了宫。又想尽办法怀上了龙种,孕育了一儿一女。在生死间一步一步爬上贵妃的位置。
洛絮摸了摸手边的金丝楠木红漆雕凤椅,稳重又温润实在的感觉绝不是普通的竹木凳子能给她的。
于是她又回想起在自己最辉煌的日子里突然杀出来的李氏。
本来这个李氏带着杭启明默默的活在宫中倒还罢了,可李氏偏偏有了配不上自己身份的念头。杭启明作为大皇子,一次次的压了谦儿的锋芒,甚至完完全全把先帝原本对谦儿的宠爱给夺去了。
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终于在用尽手段之后,让谦儿满足了她一直以来的夙愿。
洛絮这半生,早已放下了情爱。也正是如此,她才能在这无情的深宫中成为最后的赢家。以至于,那个最后垂馨千祀的先帝也是输在了她的手下。
可能这就是世人所说的红颜祸水吧。她扶了扶头侧耳上的发簪,轻蔑地勾起属于胜者的微笑。
“去梨园。”
洛絮扶着秀荷的手起了身,同往常一样去戏园看戏。
梨园是先帝专门给她建在兴庆宫的,还请了城中最好的戏班子常年驻守在园子里。
她一向喜爱赏戏。听那婉转强调中诉尽的千万种风情,看那举手投足间透出的恩怨情仇,就连眉目传情都有无数种模样。
就连晚上睡前,也让人忍不住细细回味。
轿子刚走到拐角,就瞧见那头匆匆走过的李灿裕。
“是这个月第六次进宫了吧。”洛絮微皱眉头。
“回娘娘。是第七次。”
“呵,”她鼻腔冷哼出一声不屑,“还有一次是我没看着的呢。”
“李小姐近一个月时常往承乾宫去,说是同皇贵妃在准备元日节的刺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