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安没有田泽那样攻城掠地的能耐，老老实实地坐在过道旁边。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铃声，监考老师走进考场，一男一女，底下顿时一片绝望的低嚎，因为那男老师正是机械系四大名捕之一的吴清雄，人送外号——无情，而女老师则是本班的辅导员孙之丽。学安自知不妙，回过头去向田泽作个鬼脸，面部表情里包含了比任何语言更能传递情感的信息。果不其然，吴清雄发话：“请第一组和第三组的一、三、五排互换，第二组和第四组的二、四、六排互换。”底下的人面面相觑、按兵不动，心照不宣地准备顽抗到底。吴清雄眼光横扫一圈，严肃道：“怎么，是听不懂还是我说的话不管用啊？”孙之丽虽然有些同情本班的学生，但也不敢不给资历比院长还深的吴教授的面子，让大家按照吴老师的安排调整座位。　　这样重新排列组合以后，学安坐到了钱雯雯的后面、田泽的前面，田泽用笔戳他的后背，学安向后倾斜靠在桌子上，田泽小声嘀咕：“一会听我口令，我说左，你就向左移，我说右，你就向右移，就看你的了！”学安不敢担此大任，头也不敢回，从牙缝间向后面的空气里挤出一句话：“我不行啊。”田泽提醒道：“钱雯雯不是坐你前面嘛。”学安悔道：“我眼镜没带，哪能看清啊！”田泽骂他糊涂，这么重要的事都不记得。吴清雄仿佛听到学生的私语，放狠话道：“劝你们最好别动小心思，否则——哼！”他“否则”后面省略的内容像一支暗箭，让人不寒而栗。　　学安涉世未深，没见过比吴清雄还凶残的监考老师，低着头暗自郁闷。事实证明有时候低下头来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他发现课桌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揉眼仔细一看，都是课本上的重点。他用目光寻找到这座位原来的主人，抱拳感谢他留下的丰厚遗产，那人眼神里的悲痛让学安愧疚难当。　　试卷发下来，学安先浏览了一遍，似乎都会，又都不怎么会。也许是吴清雄的眼睛过于毒辣，以至于不停地流泪，学安趁他用纸巾擦眼之际，完成了一次又一次惊险的作战，孙之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下课铃响，学安早已连蒙带抄地将试卷填满，心里安慰自己：及格总不成问题。田泽力没出多少，惊倒是受够了，回到宿舍后对吴清雄破口大骂。李默、林小明添油加醋地说自己的监考老师多么通情达理，更加剧了田泽和学安的不平衡感。　　考试结束后，学校盛传数控专业有一位学生作案被捕，给予留校察看的处分。有的人说他傻，公然将小抄放在桌面上，真把老师当瞎子；有的人说是他太横，敢跟监考老师顶嘴，否则不会这么严重，作弊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偏偏只有他被处分；还有的人说他运气不好，遇上了“铁手”，能不捏死他吗？学安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寒假前一天，孙之丽召集大家在3601教室开会，布置放假事宜。安全教育结束之后，她拿出一叠信封，让田泽每人发一份。学安拿到手一看，是学校的专用信封，孙之丽让大家把自己的家庭地址填好后交上去。有胆大的学生问：“是要给我们寄新年贺卡吗？”孙之丽淡淡一笑，卖个关子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学安心想大学就是不一样，这么多年来只有学生向学校交钱的份，现在这个传统终于要被打破。他担心自己收不到这份弥足珍贵的礼物，将地址和邮编检查了两遍才交上去。　　孙之丽确定数量无误后，开始放心地吊大家的胃口：“你们真想知道学校给你们寄什么吗？”台下一致大声地回答：“想！”孙之丽从这高亢的声音中听出了自己这个关子的分量，颇为满足，道：“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就告诉你们吧，是——”她这个“是”字拖得像彗星的尾巴那样长，教室里安静得可以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学安的肺活量不及孙之丽，差点憋得断气。孙之丽收起神功，继续道：“是你们的成绩单。”大家一阵骚动，纷纷高呼上当，有几个料定自己会挂科的男生问什么时候能收到。孙之丽安慰他们不要着急，除新疆、西藏等少数偏远地区外，其他地方的同学在过年前就能收到。那几个男生借口说地址写错了，要求重填。孙之丽说没关系，自己会和档案上核对清楚，如有错误会统一修改，空气里一阵绝望地哀嚎。　　对于学生而言，寒假作业像是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总在一年最开心的时候如期而至，让人痛不欲生。大学是佛光普照的极乐世界，自然没有这等妖魔。学安和幽灵也算是老熟人，如期不见，倒生起一股淡淡的思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