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来校已经大半个月,还没有进过课堂,于学生而言,只有上过文化课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开学。学安第一天上课,兴奋好奇,迫切想知道大学课堂是什么样子。走进教室,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声鼎沸,大家像是在向这个学校展示自己的青春活力。学安目光几度来回,见中间还有几个空位,便和田泽挤了进去。 第一节是专业介绍课,随铃声进来一位步履蹒跚的老者,戴着眼镜,头发斑白,略驼。他本该在敬老院颐养天年,可他自觉生命的火苗还很旺盛,要继续发光发热,这几天他正发着高烧,但仍带病上班。 老者从腋下拿出课本,放在讲桌上,对着下面横扫一眼,用力干咳一声,那声音虽软得像瑜伽大师的筋骨,却有四两拨千斤的功效,教室里立马安静下来。老者开口说道:“同学们好,这是你们入学的第一节课,由我来为大家做专业介绍——”在专业介绍之前,他先进行了自我介绍——“我姓王,你们的课表上面都有,我在这个岗位上已经工作了三十多年,我的儿子比你们都要大得多。”王老师一字一顿,努力说出铿锵有力的效果,大家屏气凝神,听得小心翼翼,田泽向学安小声嘀咕:“他的意思是不是我们只能当他的孙子,不是说专业介绍吗?怎么光顾着介绍自己了?”王老师似乎是千里耳,听到学生的悄悄话,话锋一转:“下面我们就来看看机械的发展历史——”大家没有跟上王老师的思维,被这毫无承接关系的前后两句话堵住了大脑血管——“说到机械,很多人可能会联想到英国工业革命,这是一个误区,机械和工业是两码事。可以说,从人类诞生开始,就有了机械,我们老祖宗用的石刀、石斧都是简单的机械。到了现代,更不用说了,人类用自己的智慧制造出了各种高精密机械……”学安听得昏昏欲睡,向田泽道:“我宁愿他介绍自己。”王老师像是圣诞老人,立刻满足了他的愿望,又转而说:“我的儿子就是学习机械专业的,现在是高级工程师,所以我想告诉大家,只要你们肯认真学习、刻苦钻研,前途还是很光明的……”王老师说到兴头上,不停地用手擦汗,大家被他的一番鼓励之词说得心潮澎湃,纷纷在嘴上规划自己的美好未来,王老师的声音随即被淹没,没有力气再铿锵下去,拖到下课愤愤离开。 吃过午饭,学安想起昨晚答应林小明的话,去学校前面的小摊物色特产。转了一圈,发现一路边摊上贴着四个醒目的红字“庐州板鸭”,心里暗吃一惊——自己竟不知道老家有这种特产,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名声在外。不管怎么说,算是和特产沾上边了,本来准备买一只,没想到板鸭前面加了两个字,价格也翻番,学安一算钱不够,只好斤两减半。 回到宿舍,幸好林小明不在,否则只怕难以蒙混过关。只有李默躺在床上伸着懒腰,学安早上走得急,来不及问,这时候闷在心里的疑问死而复生,关心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昨晚睡觉还没看见你。”李默哈欠连天,伸着懒腰说:“我是神,来无影去无踪。”学安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啃着馒头、嚼着大蒜的神,打个冷颤。林小明刚好进门,见李默的牛皮吹得这样鼓,不禁有了戳破的欲望,冷笑一声道:“没听说哪个神半夜敲门的,黑白无常倒是常干这事,害得我一夜没睡好。”李默推卸责任道:“我只半夜敲门,你前半夜的账可不要算在我头上。”林小明顺势对学安说:“应该算在你头上。”学安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关我什么事?”林小明提醒道:“因为你的特产在梦里缠着我啊,哈哈,开玩笑的。”田泽恰逢其时地进门,林小明借机道:“大家都来齐了,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吧。”学安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红袋子:“喏,正宗的庐州板鸭。”一听说有吃的,李默二百七十度旋转跳,从床上飞跃下来。学安像一个博爱的慈善家,招呼室友道:“来来来,大家都不要客气。”“你可真能忍,一上午都没听你说起过。”田泽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一个班长的义务——连床头的同学带了特产都不知道,学安努力消除他的内疚感,道:“我故意不说的,给你惊喜嘛。”“真是惊喜!”李默一边吃一边应答着。“是好吃,不过比我的——”林小明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意识到这句话的巨大隐患,学安将他的隐患变成明患:“不过没你的特产好吃,是吗?”林小明暗怪学安自作聪明,“你也有特产?”田泽再吃一惊,“我对吃最有研究,经我的嘴巴一试就知道孰优孰劣了。”李默的东北话里夹杂着成语,像肉里扎了刺那样令林小明不痛快。“那你有没有带什么东西啊,我们换着吃。”李默随口答道:“我们那边的特产就是馒头大蒜,下次给你带一包过来。”林小明鄙夷地看着他:“您还是留着自己吃吧。”说完不情愿地拿出两个鱼饼递给他和田泽。“这是什么东西啊?”李默好奇地捏捏看看,林小明没好气道:“鱼饼!”“鱼啊,算了吧,我吃不惯这玩意。”李默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林小明心想不吃正好,准备放回去,田泽阻拦道:“哎哎哎,他不吃我吃,我最喜欢吃鱼了。”林小明恨自己不会魔法,否则将田泽变成鱼,让他在自己身上咬几口来解馋。“你不是还有——”学安还没说完,见林小明脸都绿了,吓得不敢再说,害怕他受激过度变成绿巨人,就着板鸭将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