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是一所理工科院校，但林小明学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文科专业——汉语言文学。他高中时学理科是因为听别人说理科生工作好、工资高，但后来他发现自己是个理痴，提到物理化学大脑就开始短路。财子做不成，他转而向才子方向发展，而文学就是一件光鲜的外衣。　　才子的首要条件便是博览群书，所以林小明的家里卷帙浩繁。只是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他只随身携带几本诗歌、散文，桌上便有一本《人间词话》，学安随手翻开，扉页上四行蓝黑色小字： 　　我把人间寻遍　　终只得孤身一人　　奈何天地之大　　却容不了这半点疯魔　　学安看完，哑然无语，心想这人内心不知道是怎样的痴狂。　　林小明瞥见学安在欣赏自己的诗，高傲地等待着他的恭维，没想到学安不解人意，只字不提，一副嫖完娼不打算付钱的流氓姿态。林小明的虚荣心得不得满足，像吸食鸦片的人烟瘾发作一样空虚，忍不住问道：“怎么样？”学安一时半刻没有反应过来，随口答道：“印刷还可以，应该是正版。”林小明没想到天下竟有这样愚钝的人，但因没有收到嫖资，不好惹怒对方，努力克制住心中的不满，提示道：“我指的是诗——”又补充说：“扉页上的那首。”学安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懂诗，只记得中学语文老师教过：字数少的可以说短小精悍，参差不齐的多半节奏鲜明，看不懂的一律思想深刻。于是这样敷衍林小明，林小明被拍中马屁，以为找到知音，拿出自己的随笔供学安瞻仰。学安不好意思拒绝，咬牙翻看了几页。　　上高中的时候，学生普遍都有“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思想，只有理科学不通的人才转去文科班，混个大学，将来好找工作。学安没能及时浪子回头，理科、文科两误，文章写得一塌糊涂，一副见不得人的穷酸样。林小明料想学安不能窥见自己文字里的深层含义，索性不问，只向学安要他的随笔看。学安老着脸说没有，林小明眼神里的惊讶让他惶恐不安，仿佛自己犯了杀人的罪过。　　已过十点，学安三人各自躺下，晚上气温回降不少，白天对太阳的仇恨慢慢消逝了。长爱一个人不容易，长恨一个人也不容易，何况还不是人。田泽和林小明已经睡熟，此起彼伏的鼾声搅得学安心神不宁，他怪自己下午睡得太饱，现在白花力气和失眠作斗争。有时脑力劳动产生的热量并不亚于体力劳动，学安越逼迫自己反而越精神，浑身燥热，衣服渐渐和肌肤亲密得难舍难分，索性坐起身来，和失眠彻底决裂。　　夜像一个玩累了的孩子，睡得那么深、那么沉，只有几只勤快的蟋蟀还在唱着夏的余音。偶尔一辆汽车从马路上呼啸而过，可以听出这是一辆满载的货车还是四处寻客的出租车。学安感觉自己没有那么孤单了，至少还有人和自己一样无眠在这深夜。他开始期待发动机由远及近的轰鸣声，却又无可奈何地听着它渐行渐远。窗外，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不见了踪影，一片繁华落尽后的凄凉。斑驳的树影成了空荡荡的路面上唯一的点缀，灯光映在水面上，随着水波上下浮动着。学安打开窗，理想中的凉风并没有扑面而来，懒得再去开门，眼皮渐渐没了力气，心也足够疲惫，周公却似乎并不打算光顾，躺下，任它怎样摆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