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学安办理报到手续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老师,坐在桌子后面,难辨高矮胖瘦,只一张不规则的瓜子脸裸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其实她今天本化了妆,毕竟,在这样一个举校欢庆的日子里,谁都想展示自己最美的一面。但老天却偏偏要和她的虚荣心作对,让她流汗破了眼影、冲了粉底、花了口红,活像个吸血鬼,大家把她当成一副笑暑良药,只是在一旁偷乐却并不加以提醒。中途上厕所时,她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索性洗干净了脸,素颜上阵,虽然她青春不再,青春痘犹存,学安涌起一股帮她挤痘的冲动。 《论语》上说“诚于中,形于外”,学安内心不诚,心思像是写在脸上,被女老师瞥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学安吓得双腿发软。女老师看过学安的录取通知书,低头奋笔疾书,然后递给学安几张纸条,麻利地说:“我是你的辅导员,上面有我的名字和电话,拿着这些去把学费交了,明天八点在一号楼前集合。”学安乖乖地“哦”了一声便转身离开。当父亲问他“怎么样”时,他才意识到刚才忘了问在哪里交学费,幸好胡哥阴魂还未散去,在一旁伸手道:“让我看看。”说着从学安手里夺过纸条,认真研究半天,得出结论:“问题很复杂啊,事情还蛮多的,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们办妥的。”学安父子感激不尽。 这学校虽小,财务处却很大气,好比一个衣履褴衫的穷人拿着一个光鲜亮丽的高档钱包。而现在,这大气的财务室也显得不够用,长长的队伍延伸至门外数十米,声浪煮得人心烦意乱。学安以前只知道取钱要排队,今天头一次见到这么火爆的交钱场面。有的人已被烈日炙烤得奄奄一息,依旧顽强地坚持着,唯恐自己的钱交不出去。学安见大家这么热情,为自己的冷漠过意不去,放下行李就要冲上去排队。胡哥拉住他,找到队伍前面一个熟人,将学安安插进去,后面一片骂声。学安脸上发烫,局促不安,胡哥心安理得,和他们对骂:“你们有几个是自己排队的,没本事插到前面来就别看着眼红!”大家这才闭口不言,只排在队尾的那位矮个子女生嘀嘀咕咕、忿忿不平。 交完学费,胡哥带领学安父子去找宿舍。学安被分在四号楼2002室,胡哥断定这个宿舍很暖和,学安问为什么,胡哥说:“因为‘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说完,被自己逗笑,学安配合着哼了两声。打开门,一股腐尘味扑面而来,三人拂尘而进,因久无人住,这房间变成了盘丝洞,蜘蛛横行,张父变身孙悟空,将妖怪一扫而光。 高中每次大考过后,都会重新调整座位,第一名具有优先选择权,依次类推。学安由于长期没有选择的权力,连选择的能力也一并失去了,现在四张床摆在面前,他一下子没了主意,不知道要选哪个是好。张父建议:“睡开关旁边吧,开灯方便。”胡哥提出异议:“开灯关灯最烦,还是睡里面窗户边吧,空气好。”在学安眼里,父母都是思想陈腐的老古董,所以当然是胡哥说得有理。 已过了正午,学安忙得忘记了饿,一看时间,才想起该吃午饭,于是叫上胡哥一起。按照中国的传统礼仪,胡哥本应推辞一下,然后在学安父子的再三劝说之下勉为其难地接受。可不知是受西方自由主义的熏陶还是受拜金主义的影响,胡哥竟欣然受邀,并自告奋勇地推荐了一家“饭菜不错”的餐馆。张父准备了一肚子自认得体的劝词无处发挥,闷在心里难受,暗责胡哥没有礼貌。好在胡哥吃完之后并没有溜之大吉,而是一如既往地任劳任怨,帮学安办妥了校园卡、领取了生活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