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间,前尘往事尽数涌上心头。
毒蛇一样牢牢卷住她的长鞭,魏谦乖戾的目光,她被拖出车子时的惊慌恐惧,还有最后横在她背上那把弯刀——顾惜惜浑身冰冷,他来了,他竟然还是来了!
她千方百计,费尽心机,难道都是一场空?难道她注定要受他折辱,死在他手里?
却在此时,魏谦回过头来看她,低声道:“你先走。”
顾惜惜茫然地啊了一声,此时回过神来,只觉得手心里凉凉湿湿的,全都是汗。
他竟然,不是来劫她的。
像是攒足了劲儿,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浑身的力气顿时都被抽空了,腰肢酸软得坐不住,顾惜惜忙抓住窗框,靠住车壁才觉得心里安定了些。
魏谦见她脸色煞白地直往边上歪,下意识地便想伸手去扶,却见她神色一僵,把那只抓着窗框的手,飞快地缩了回去。
银灰色的珠罗纱窗帘随即落了下来,帘子底下缀着米珠,这会子晃来晃去的,魏谦再看她时,就觉得她的容颜一时清晰一时模糊。
唯有那股子独属于她的,甜甜的香气,却比先前越发浓郁了,丝丝缕缕地往鼻子里钻。
方才他跟在后面,把一切都看得清楚。张韶向她作揖时,时骥追上来跟她说话时,她脸上,都没有这种紧张戒备的神色。
先前那些零零碎碎的疑虑此时清楚地摆在眼前,她怕他,也防备着他。
就好像他是戏文里那些强抢民女的恶霸一般。
魏谦不觉沉了脸,分明他才是她的夫婿,她对着他这般躲避惧怕,对别的男人倒是好端端的。
顾惜惜很快发现魏谦的神色变了,一双眼睛冷得骇人,不由得一个激灵,不假思索地伸手扯了他的袖子,低低叫了声:“退思。”
魏谦微微低头,面无表情地看她。
顾惜惜突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是了,她扯着他的袖子这么久,他居然没再有躲开,这种情形,还是头一回。
于是她试探着,把抓在手心里的袖子摇了摇,软着声音说道:“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她的香气,她的声音,还有她仰起头来看着他的模样,让魏谦郁燥的心境再次平静下来。
他看着她,不觉转了念头。就算她对他跟对别的男人不一样,应当也是好的吧?唯有在他面前,她才会这样亲近,才会扯着他的衣袖,温温柔柔地叫他的名字。
只要把她藏好了,不让别的男人见到,那些让他不痛快的情形,也就不会再发生。
于是魏谦向着她弯下腰,道:“你答应过我的,不要再见时骥。”
所以他凶神恶煞地赶来,不是为了劫她,而是拦着不让她见别的男人?有病!
顾惜惜垂下眼皮,遮住眼中的情绪,低声道:“好,我不见他。”
魏谦点点头,向车夫命令道:“走!”
车子起动,顾惜惜松开他的衣袖,道:“退思,我先走了。”
魏谦到此刻,突然意识到,她方才抓着他那么长时间,他居然没有任何怪异的反应。
没有血光,没有厌憎,更没有满心里想要杀戮的愤怒。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形,他竟然,好了?
这让他立刻起了验证的念头,催着马紧跟两步追上车子,伸手就要去拉她。
顾惜惜吃了一惊,整个人都缩回了车中,隔着帘子问他:“怎么了?”
魏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暧昧的念头,似乎也不能回答。
可心里又开始焦躁难耐起来,并不是从前那种抗拒厌憎的焦躁,而是渴望亲近又不得亲近的焦躁。
车子还在往前走,魏谦又赶上一步,却在此时,身侧青影子一晃,时骥的轿子竟也跟了上来,不紧不慢地与顾惜惜的车子并肩,竟是要跟着一起走的模样。
一时之间,柔情蜜意全都被抛在脑后,唯有压不住的戾气翻腾着,魏谦飞快地掖好顾惜惜的窗帘,跟着抽出腰间软鞭,迎风一抖,啪地一声甩在了时骥的轿前。
轿夫吓了一跳,连忙停住步子,时骥手持折扇挑起窗帘,气定神闲地看着魏谦,道:“魏统领,这是怎么说?”
魏谦拨马横身,挡在他与顾惜惜之间,冷冷说道:“有事只管找我,休得纠缠我未婚妻!”
车厢内,顾惜惜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时骥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找上来,说不定是燕双成那里已经有了下文,他是过来传消息的,可恨被魏谦拦住了,究竟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须得想个法子弄清楚到底有什么事。
时骥瞧着魏谦,悠悠闲闲说道:“这我就不明白了,惜妹妹跟谁说话,难道还得先经过魏统领批准?魏统领这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吧。”
魏谦语声清淡:“她是我的人,我跟她如何,不需要时驸马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