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凤山最高的山峰是八百米的凤嘴崖,上下一线天的夹缝,别说山民,就连土匪都不愿攀爬,他们就盘踞在下面的起凤坡。这玉凤山是由两峰一坡组成,除了凤嘴崖,还有矮一些的玉女峰,两峰错立,犹如凤翅,整座山势就像蓄势待发的丹凤,这就是玉凤山名的由来。拜仙亭、梧桐口、凤尾关、诛妖台等大小十几处地名和关卡,令此山险要无比,历来就是绿林土匪出入隐没的地方。 这位土匪的三当家卢义生并不是惯匪,只因半年前路见不平杀了官府的人,无路可去才投奔了玉凤山,又因武艺不亚于二当家的,就被他们认了三弟,平日对弟兄们也仗义,很快就在土匪里面稳稳立足。当他见到三个逃回来报信的小喽罗,虽有俩不熟悉,可自己进来半年对两位大哥手下人也不全认识,所以也未怀疑,立刻点了一百人下山营救。 刚出了凤尾关的峡口,就遇到苏幕这帮人的埋伏,他领了一百手下,也没把这五六十人放在眼里,挺着一杆银枪便刺,胯下的白马左冲右突出了防线,率先冲了过去,身后却有一半人被苏幕拦截下了。 魏宏英举双锏上前与卢义生斗了一阵,慢慢引着他撤到山坡一片树林里,不想这人机警,犹豫一下,便拨转了马头。 宏英一看,回头又追了上去,坡下的子媗见设计生擒没有奏效,也持双刀迎头拦住,两人准备合击。子媗的双刀可是从小的绝艺,在赫连军中很有声誉,只因是女子才未出征。她从未杀过人,手总是在关键时让一下,而对方也看得出来,又见是个貌美俊秀的女子,所以也不痛下杀手。 一旁的宏英见卢义生相貌端庄英气勃勃,不像是一般的鲁莽流寇,顿生爱才之意,若论自己与子媗的身手很快就会置他于死地,心却不忍。可跟在卢义生身后的还有四五十人,这些人见三当家的危险,已经操着刀追了过来。 事不宜迟,宏英跳下马,奔到卢义生身侧,持金锏袭击他的马腿,他身形矫健灵活,闪挪几下,便一击即中。卢义生与马上的子媗正胶着,不敢有一丝分心,突然坐骑后腿一弯,他身体也随着后仰,同时子媗又袭来一刀,他不及挺身,勉力用枪挡了一下,脚便脱蹬摔下马来。 卢义生一个滚翻,枪柄撑地想一跃而起,没想肩上挨了一锏,这一锏虽未用全力不曾伤了筋骨,可被打得疼痛酸麻,枪也失了手。 子媗下马,不等他回神,一柄钢刀架上他的脖颈,同时说道:“卢头领就擒吧,凭你怎样也不是我俩的对手,免得白白丢了性命。” 宏英的锏也搁在他的另一肩上,大声对那些匪众喝道:“都站住,把兵器扔了,要不你们头领的脑袋就掉了。” 这些土匪喽啰都是卢义生手下,眼见当家的被夹持,欲救又怕折了他性命,犹豫着停在那儿,手中的兵器却没丢。 子媗知道自己人少,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她把刀在卢义生的颈下晃了一下,说道:“实话告诉你,你那些下山的弟兄们一个也没逃掉,如今就剩你了,要想活命,就让他们放下武器,免得白死。” “既然被你们抓了,要杀就杀,两位大哥在我走头无路时收留了我,不能为他们报仇就已不义,怎可再背叛山寨。” 在树林里设伏的几名赫连家丁,拿着没用上的绳索跑了过来,把卢义生捆了个结结实实。宏英冷笑道:“你说的倒像是够义气,可你那俩大哥是什么人你明白,在这一带抢劫勒索,还奸杀过两名妇女,如今又图财害命,这种人也可称得义士?你莫明珠错投,污了名声。” 子媗也道:“我们既敢来,就是知你们的底细,眼下你的弟兄们还在我们手里拼杀,你若明理,就速速让他们投降,莫为那俩恶棍去死。” 卢义生心里明白,山上这些人大多也是被迫寻个活路,且这条路活的痛快,他们若想死也不会吃这碗饭,毕竟都是相处半年的弟兄,土匪这路,真也谈不上什么仁义,这种错位的憋屈也过够了。便说道:“好,我可以让他们投降,也可把山寨拱手相让,只是不能虐待我的弟兄们。” “那是自然,我们也不是想做土匪,就是因朝廷昏庸误信谗言,我们才蒙冤受辱,又被你们截杀加害。如今也不过就是想借贵山做个落脚之处,同命相怜,我们都是被逼的,怎会相互倾轧。”子媗说着让他们把卢义生的绳子解开。 卢义生撇落绳索,拱手施礼道:“多谢对在下的信任。” 宏英道:“看卢头领也是重情义的磊落汉子,我们信你,快让你的人停手,免得增加更多伤亡。” 卢义生向弟兄们说了此意,这些人都是听他的主意,自然也降了,他又招降了那剩余的一半。赫连军的身手本强似土匪,苏幕又奉命未大开杀戒,所以这些土匪伤的多,没有死亡。 卢义生又一次谢过手下留情的大恩。子媗道:“不用客气,我刚才说过,上山落草非是本意,万不得已才开杀戒。不知山上还有多少人?” “山上有与我同上山的义父和两位义妹,还有我的一位义弟,他们一直守护山寨,从未下山劫掠过。” 宏英安排人接了赫连夫人和一帮家仆过来,准备与他们一同上山。在寨门口便见到了卢义生说的那位义弟魏飙,这位眉目清亮的年轻后生,听了义兄的话,也拜见了宏英和子媗,请他们上山议事。 这一路子媗都在观察,看似上山的路只这一条,可一路上不断有新的岔路,莫非还有暗道?她由衷说道:“这玉凤山确实是招兵买马的好去处,本可以依仗此地立足无忧,却为了这点财加害朝廷的钦犯。若不是被人解救,我们母女今日便含冤而死。卢头领可知道这花钱买凶的人是谁?” 卢义生道:“此事是老大接的,只知道是劫杀朝廷囚犯,不知详情。” 宏英道:“江浙的赫连军赴辽南抗敌战败,这事你听说过吗?” “我也听闻过赫连军在江南声誉很好,这次在辽阳他们败的很惨。” 子媗深深叹气,说道:“不止很惨,是全军战死,主帅被俘,所以才被奸臣陷害,以叛国罪羁押家眷进京,否则我们怎会从临安被押到这里。” 见卢义生惊讶,宏英便对他道:“她们就是赫连府的夫人和小姐,是被冤案所累才沦落至此。” 卢义生止步抱拳一礼道:“原来小姐是赫连元帅之女,失敬了,若知钦犯是忠良的家眷,在下一定会劝说大哥,不至于让小姐夫人受此惊吓,请恕在下失礼。” 子媗微微一笑,说道:“此事既然过去了,卢头领也不用介意。这位魏公子的父亲是赫连军的总兵,与家父一同被擒,也是被朝廷缉拿的钦犯,我们迫不得已入了绿林。如今我与魏公子落魄遭难,说不得什么家世,卢头领也是身手不凡,今后我们一同做事,不须分彼此。” 拜仙亭是坐落在聚义厅下面的一座四方亭,一面靠崖,一面临坡,另外两面是上下山的阶梯。石亭建的不高,却是重檐圆柱基,端庄大气,偌大的亭内只设一大理石条桌,应是每次出山时拜祭聚众之处。 魏飙带着山上众人就等候在这里,子媗、宏英与他们一一见过。卢头领的义父曹远山年近五十,生的精练健壮,两位义妹是双生,十七八岁的年纪,皆长的俊秀健美,瘦一点的姐姐叫玉勤,妹妹玉花,这三人又与苏幕父子见过,陪同他们一起上山。 又上了迂回的两个台阶,便是宽敞明亮的聚义厅了,厅内东西两侧是两排搁放长短兵器的架子,前面是几张宽面长条桌子,配着高脚座椅,正面摆着三把铺着兽皮的太师椅。子媗让苏幕安排赫连家丁和母亲在厅外歇息等候,自己便与宏英进了大厅。 义生带着义父等人也进了大厅,对子媗二人说已着人打扫住处,赫连女眷被安排在两位义妹居住的后院,前院就是赫连府的家丁,有苏幕的手下日夜护卫,免得被人惊扰。又说备了酒宴,为他们接风压惊。子媗道:“让卢头领费心,我代母亲谢过了。” 义生忙道:“赫连小姐客气了,伯母到了山上,也是义生的长辈,理应如此。”说完便让子媗上座。子媗想自己毕竟是女子,恐难服那些匪众,便执意谦让二人。 义生道:“赫连小姐若不肯,也是魏公子,二位武艺都在义生之上,理应上座,义生既已归降,就应听命于二位。” 子媗见他这样说,便道:“那就由魏兄做这山寨的寨主,卢头领熟悉山寨,又有威望,这第二名也非你莫属,子媗是女子有诸多不便,又年龄最小,就听从两位兄长的。” 宏英想到日后救父伸冤,也只有如此,便应允了,说道:“蒙赫连小姐和卢头领承让,在下就不推辞了。久闻小姐精通兵略,卢头领又谨慎心细,今后就与二位齐心协力,共谋大业。” 魏飙进来说屋子已收拾停当,请两位头领洗漱换衣,他眼睛扫过众人时在宏英身上停了一下,他这已经是第二次这样注目了,宏英也不由与他四目相对,心思一动,起身说道:“那就有劳兄弟了。” 玉勤姐妹带着赫连母女丫鬟人等去山寨的后院,魏飙就领宏英到聚义厅后面的住处。 宏英跟着魏飙拐过大厅上了台阶,趁着四处无人,唤住他道:“你可是江浙人,真名叫什么?” 魏飙愣住,不知怎样回答,宏英笑道:“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 魏飙一双眼睛盯着他,疑惑道:“你是,是表姐?可----” 宏英猛的拍他肩膀一下道:“对呀青阳,我就是你的红鸾表姐,怎么,不像吗?”魏飙喜出望外,小声笑道:“真是表姐,我一见你就觉面熟,你这打扮我哪敢认哪。” 宏英道:“快说说,你是怎么到这来了?” 魏飙便对表姐说了实情,自从表叔魏东亭被陷害通敌,全族被抓,他与哥哥保着父母逃生,半路失散。不知逃往何处,又无以为生,幸亏在梁山被卢义生收留。卢义生是水泊梁山头领卢俊义的后裔,自从卢俊义不明不白的被害后,他的属下便保着他后代家人藏匿民间,虽谨遵祖训世代不为朝廷尽力,却是一门侠义正直。又碰上以卖艺为生的玉勤姐妹被兖州知府强抢做妾,他和义兄仗义出手相救,得罪官家,因此才在玉凤山入伙。 宏英想了一下,说道:“你先带我去赫连小姐的住处,我的事也要与她明说了好。” 待宏英说了实情后,子媗母子也是惊讶,子媗笑道:“怪得看义兄生的如此容貌,原来是魏总兵的千金,姐姐这身打扮,也非得这样才能在江湖行走,我若不是身份已暴漏,原也该如此。” 赫连夫人也夸赞道:“我还真把姑娘当成了男子,暗想过这世上还有这样美貌的男子,做个女婿倒也不错呢。”自己说完也不禁笑了。 宏英道:“伯母尽说笑,我可是不得已呢,要不怎能从老家走到这儿。”她又拉过魏飙道:“他真名叫魏青阳,是我表弟,也是被追捕逃亡在此,如今只有他和伯母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就到此为止,连苏幕他们也要瞒着才好。” 子媗点头道:“也该如此,那些家丁要知你是女子,怕也难相处。” 宏英道:“就是这样,一旦泄露,我这寨主也难当了,屯兵救父就更不容易。”她想了一下又对赫连夫人道:“我从小就没了母亲,如伯母不嫌,今天就拜您为义母,与小姐兄妹相称,这样在山上相处也方便,不知伯母可答应?” 子媗母女自是高兴,宏英便跪拜义母,又与子媗结拜。论年龄,子媗确比宏英小两岁,自称小妹,尊宏英为兄长。 晚上,卢义生在厅里摆下香案,红毡铺地,山上众人与苏幕等人饮了同心酒,三位头领又歃血结义,义生道:“刚才我已带人清理了山下的尸体,不过这次官兵必不会善罢甘休,以后还需多加防备,明日我们在聚义厅商议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