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Chapter 16 恪守余剩的人格与勇气(2 / 2)爱怎么能了首页

她去洗了一把脸,直至冰凉浸入心肺,浑身一激灵。

QQ频繁传来嘀嘀嘀的声响,李子瑜拢一拢碎发,回过神,看到赵琛一连窜焦急的问话,咬了咬下唇,她回复说:“我还好,只是刚巧腹痛,又碰上一些糟心事,心里不好受。”

她跟他讲了徐兰的事,他顿了顿,对她讲:“两个选择,第一,坐明早第一班列车,找到她,杀了她,第二,每日往复地给她住址寄死老鼠和刀片,让她彷徨。”

李子瑜苦涩一笑,说:“我想,可但凡有点出息,我就不会蹲在这里只是想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是非善恶,往往只隔着一面薄如纱的帷幔,我不会劝你好好地,不哭,人是要宣泄感情的,难过会放声恸哭,生气会声嘶力竭,高兴会肆意妄为,积郁会愁容满面,这才是一个完整而独立的人,孰人是坏,孰人是好,每人自有自己的评判准则,但也强加不了他人,宵小之辈历来鳏寡乖戾,他们嫉妒成疾,小奸小恶惯了,何以突然也想尝一口这人血的腥膻,像劏牲的怪癖屠夫,刽刀抹了红,虽则妄图害人性命,也怕被他人害,怕天理昭彰,怕因果循环,何其掣肘,他们越是畏缩,我们越是要站直了背脊,大声质询他们,人不是十恶不赦之人,那终究是直面不过自己的良知,真相总会大白,人也会还以清白,内心里的那团火,请你不要吹熄它,更不要浞訾栗斯、妄自菲薄,我们一起努力。”

她涸泽的心里淌过温润的暖流。

“内心里的那团火,不要吹熄它,它会越焚越旺吗?”

“会越焚越旺。”

李子瑜微微一笑,说:“谢谢你。”

人,报以希望的,不一定非要一个答案,也许图的只是一个慰藉。

“客气的话说多了,就生分了,你肚子还疼吗?”

手肘支撑着身体,她只回了一个‘嗯’字。

腹部又是一阵剧痛,李子瑜忍了片刻,起身想拿点胃药,不料脚下一软,眼前却是一黑,头顶那道屋梁,摇摇欲坠,愈加发白,忽然倾覆下来,坠在她身上沉甸甸的,一个趔趄,她便晕厥过去,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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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了一片苍茫的梯田,自蓝天的尽头拓阔过来,层峦叠嶂,泾渭分明,时近暮色,一轮红月高悬,十里滨河逶迤得宛似倒伏的星云,波光粼粼,碧色潋滟,远处渔舟唱晚,烛光斑驳映衬下的村庄傍山而建,层台累榭。

滩涂上惊起一群白鹭,一条小黑蛇在水面轻缓地泅渡,它信游到岸上,身躯在黏湿的土壤上留下了蜿蜒的痕迹,随即钻入梯田里。

田里的稻穗一阵窸窸窣窣,突然被拨开一片,露出一张脸。

那张脸,跟一鞋拔子似的方正,颧骨处歪歪扭扭的伤疤一直豁到下颌,鼻孔朝天,头顶稀疏的发量像签筒滋出来的鬃毛,他冲李子瑜龇牙咧嘴,一口龅牙似良莠不齐的苞谷米一般,她害怕极了,攥住他的毛发,一摁一拔,一摁一拔。

从梦里惊醒。

睁眼一瞬,被翟烈的白炽灯耀得目眩,李子瑜侧身偏过头去,看到身上盖了一床蓝白相间的棉被,目光放远,单调白的房间,刺鼻的药水味,滴答声的点滴。

坐在床沿的是夕月,她吃痛地咧一咧嘴,说:“要死呀你!拽我头发。”

李子瑜张了张嘴,又阖上,须臾里脑海中起初是泛白的,对峙的凝视间,看覃夕月蓬乱长发的罅隙里露出了一只狰狞的眼白,李子瑜虽说心中一凛,却一身正气浩然,并没有被吓阻,双手捧住覃夕月的脸颊,在她错愕的刹那,翻开她上唇,拿床头柜的竹签仔细地剔一剔那皎洁的牙。

她退了两步,往地上使劲地呸一呸。

紧绷的双肩松懈下来,李子瑜长舒一口气,说:“还好不是鞋拔子。”

覃夕月翻了个白眼,几乎背过去,极具的鄙夷。

“你见过哪个美女能长鞋拔子的模样吗,真是的。”

覃夕月搬了张椅子过来,却不轻易靠近,狐疑地审度李子瑜两眼,好似警惕她随时会再度癫狂发作一般,半晌才挪一步子,欺压下身子,弓腰替她枕高了枕头,再扶她坐卧起来。

李子瑜嗅到覃夕月身上淡雅如菊的香味,足以令人神魂颠倒。

“做噩梦了吧。”

她摇了摇头,鼻息却呓语般地嗯了一声,便算作附和,使了一些寸劲,她推开了覃夕月,后者微微感到了迷惑,李子瑜擤一下鼻子,躲开对方眼神,说:“别这样勾引我,我血气方刚受不起。”

覃夕月怔了下,噗嗤一声笑了,打一下她手背。

覃夕月走到茶几边,拿电热壶往瓷杯里倒了半杯开水,转瞬拧开矿泉水瓶,汩汩地往里兑了些许,往复折返,递给李子瑜,李子瑜端着杯耳,只是盯着蒸腾的水雾一直氤氲攀升,糊到她脸上,感到了片刻难能的温热。

她打了个寒颤。

“我记得我是在家里,我怎么会在这里?夕月你怎么也在这?”

“糊涂了吧,难不成失忆了,忘了自己是如何晕倒的吗?”

她说她记得。

“只是你又怎么知道我晕倒?”

不待覃夕月回话,李子瑜仿佛茅塞顿开,蓦然泪眼婆娑,望着她,说,“明白了,原来我俩果真是历经七世的哀怨情侣,心有灵犀一点通呀,娘子。”

“滚!”

夕月双手抚住裙子后摆,款款地坐下来,面容丝毫不带怜悯,继续说,“你自个哀怨去吧,要多亏你的网友,他通过QQ空间的留言板,找到我和蕊儿,添加我好友,说你肚子痛得不行,聊着聊着突然没任何回复,怕你有危险,让我们最好去看一看。”

夕月瞟了她两眼,言语有些揶揄,又说:“你什么时候交的网友呀,我怎么不知道,不过幸运的是还算靠谱,我妆也没化,打了车,急匆匆地赶过去,亏得我以前给你搬家与房东阿姨见过两面,阿姨长阿姨短的,费了好一些唇舌才说服让她帮忙打开了门,就看到你倒在地上,吓得我呀,赶紧打了救护车电话。”

李子瑜咯噔一下,呢喃一句:“没那么严重吧?”

夕月脸色一冷。

“你说呢,医生看过,急性肠胃炎,加之长期营养不良导致气血不足晕厥,你是怎怎么搞的?”

她讪讪一笑。

覃夕月似对李子瑜这样的回应十分不满,面色不善,几欲发难,李子瑜立马转移话题,四处张望,说:“蕊儿呢,蕊儿这小妮子跑哪去了?”

“她昨晚睡了,也不晓得这消息,直到早上才得知,她们那小小的破事业单位,整得跟国防一级科研部似的,跟领导请个假还要层层报备,估摸怎么着也得下午才能赶过来了。”

“我也还没请假呢。”

“放心,我拿你手机,微信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备注‘前台阿珊’的同事请了一天假,你就给我好好歇着吧。”

夕月从果盘里挑了个红透的苹果,掂一掂,拿过水果刀娴熟地削起皮,头也不抬,问:“你跟那网友认识多久了?”

李子瑜望着窗外,那绿郁葱葱的枝丫里,细碎的阳光陆离地扬洒着,沾了不远的夕月一身。

“快一个月了吧。”

“可以啊,还学会网恋了。”

李子瑜瞪她一眼狠的。

“给我说说呗,你俩怎么发展的?”

“净胡说八道!”

“好好好,就当我乱讲,不提也罢,你也是的,本就理当早些再寻个男人,一来好照料自个,二来有人管束着,也不至于活得如此不成人形。”

“你别学我老妈的口吻,我也不像某人,想男人。”

李子瑜这一句不经脑的簧舌,想必是触及逆鳞了,覃夕月抬手就有个握拳的姿态,李子瑜反应甚快,趁其尚未发飙之际,剑跃过去,噗通一下双腿跪卧,卖起乖,替她既是锤摩肩背,又是斟茶递水,嘴里还说着:‘讲的是我,是我啦’,只差没唤几声亲娘,脸面可谓相当媚俗了。

她也是料不到李子瑜这样没骨气,挑了挑眉,原本是劲不往一处打,目下不便再发作,只好置气锤一枕头,李子瑜那三流的按摩技巧着实拙劣,处处触之软肋,弄得她花枝乱颤,覃夕月埋汰她一眼,使一道劲,只手就将李子瑜轻易摁回床位上。

苹果削到一半,手里的动作戛然而止,覃夕月突然又说:“昨晚,你网友跟我说,你以前一个高中同学死了?”

李子瑜一愣,心底迅捷掠过一丝怆凉,本是坐卧,感觉到冷,抽一抽被褥往身上盖,她蜷缩成团,来回摩挲起臂肘,想摆出以往的笑容,夕月却用食指指节轻轻地刮一刮她的脑门,将苹果递给她,说:“别难过了,先照顾好自己。”

她木讷地接过,半晌后回过神来,这才瞧见手中的苹果,半掰黄肉半掰红皮,她昂头望着覃夕月,有些不明就里。

“你既然有心思难过,证明还有力气,剩一半,自己削皮吧。”

李子瑜几乎呕血。

病房外突然嘈杂起来,人声鼎沸,几位护士的劝慰声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一女子亢亮的嚎啕痛哭,一声声,竟是如此的撕心裂肺。

李子瑜啃几口苹果,和覃夕月原本只是附耳,听个声响罢,直至这熟悉的嗓门愈加刺耳,有几句刺耳:‘子瑜,你在哪啊,你怎么能忍心离我而去呀’,她俩适才幡然顿悟过来,夕月悬平了手中的刀,将其于三根葱白细指间炫丽地旋了两圈,再反手握住刀柄,利索地钉在桌面,锋刃没入了三分。

全然不顾那冷冽的寒芒是否会吓着李子瑜,覃夕月踢开碍事的座椅,便赶紧出门去将姜蕊迎进来。